《未知法则》:突破巔峰后
五个月前。
当时还称不上寒冷,长假已过一大半,我无聊到想当个疯子去街上大喊「世界末日要到了!」的疯言疯语,度日的方法就是成天拉朋友在外面乱晃,话虽如此,即便是长假中,朋友也不是每个都如我这般间,就算间也未必会想出来陪我。
因此,我在熟悉的街上乱转也是毫无目的,偶尔会运起咒力,也不知道要干嘛,大概是心里在期待着有像是漫画情节一样的超能力美少女现身,然后透过某种缘由与我一起展开异世界的冒险!嗯,怎么可能,想找出「同类」交流交流罢了。
转机发生的那一天,是八月十四号星期五,不是黑色星期五,但要加个色彩形容的话,即是血色星期五吧!
当天我在外头的小吃店,一个人吃完晚餐后,打算到闹区逛逛,也没有什么特殊目的,单纯只是想去越晚越热闹的地方打发时间,连自己都觉得空虚的行程,可是就这样回家更空虚,抱着这种心态,脚步也跟着没劲,当我要去搭公车时——
无意中的一瞥,经过的暗巷内好像有比黑暗更加漆黑的影子。近视三百多度的我无法在这种距离下辨识出那影子的真面目,当然也可能是被随意弃置的垃圾袋,不过人在极端无聊时,还是会想前去察看,哪怕可能只会清掉心头上那连尘埃都算不上的疑惑。
离公车站还有半分鐘左右的路程,必须借助公车才能抵达我想去的闹区,此时已届没有路灯就会陷入黑暗的时间点。在这位于郊区的小城,即使不能堪称这个时间点没有居民会出门,但扣除过年外,平时夜间确实不会有人来人往的状况,今夜亦无不同,很是冷清。
当人类孤独地面对黑暗,总会本能性的感到恐惧。我身为人类,却可以无视那种恐惧,不是因为我是咒术师,而是因为我擅长自己麻痺自己的情绪,就像是把发送感情的开关给关上。恐惧被我有意识地囚禁在心灵深处。
「……」我拨开遮住左眼的黑色瀏海,以接近一百七十几公分的视线高度逼近暗巷中,注意,视线高度一百七十几不代表我的身高,我的身高是能四捨五入号称一百八十的!介绍完无关紧要的事以后,我将脚步声刻意放轻,走起路来如猫一般无声,进入暗巷。
在街灯难以侵入的暗巷,我试着辨识出黑色影子的真面目。
是人……不,双眼习惯黑暗后,我看得更加清楚,那是人没错,而且是靠着这条暗巷的水泥墙坐着的娇小少女。她穿着使人连想到魔女的华丽蓝色洋装,蓝色的滚荷叶边乍看有点脏,是因为坐在这种地方的缘故吧。离家出走吗?
「……嗨?」待我不知所措地打完招呼后,我才惊觉这名的娇小少女身下,有滩暗红色的血水,我登时傻住。
「快滚。」她用纤细的音调发出极具杀气的恐吓,仔细一看,她身上固然有伤,却不至于大量出血,霎时我认为那不是她的血。
她全身漫出另外一种氛围。
……咒力?我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的咒力与杀气。
「滚!」庞大、浓烈的咒力自她娇小的身躯破鞘而出,瞬间我认定这是某种攻击,「唰!」地弹开,运起咒力凝神以待。却惊觉那只是她用以威吓、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咒力与杀气。
而我的本能对这杀气感受到生与死的界线,身体竟比我的意念更快地採取运起咒力戒备,回过神时,我的右手甚至已在胸前握着特殊咒术构成的白色长刀。
娇小的少女把视线集中在我手上的白色刀刃上。
「……这样呀,又是杀手吗?哎呀,没错唷,那么你找对人了,本小姐正是『最终巔峰』!」自称最终巔峰的娇小少女向后纵开,「看我捏死你这隻臭老鼠!」大大的双眼瞇成刀子般的形状,细小的右手甩向旁边的水泥壁面,并毫无阻碍地「穿」入那面水泥墙。
不,不是她的右手穿进水泥墙,精准地说,是她的右手在接触到水泥墙的剎那将碰触到的水泥墙「分解」掉,因此手才能犹如打进一块嫩豆腐般没入其中!随即在她手掌附近的水泥墙在半秒内同样遭到分解、化为尘埃纷飞,她的右手,则握着一把透过分解不必要的水泥墙部分所塑成的水泥之剑!
她的特殊咒术一目瞭然,是「分解」。使用分解将右手嵌入水泥墙,并于水泥墙中再使用分解的能力,巧妙地分解掉不必要的水泥,留下水泥之剑的形状。简单来说,除了分解,她还能精准控制分解的面积、比例、形状,藉此製造出凶器。
「等一——」下!后面一个字来不及出口,最终巔峰便一蹬脚,转瞬将我与她的距离化为零,水泥之剑被我惊险地侧身闪过,却一个踉蹌摔在地上,出了个糗倒还好,毕竟能够避开就是万幸了,命比较重要啊!
事情没有这么美好,最终巔峰在我摔倒的同时,早已判断出我落地点,她狠狠扫出那看似弱不禁风的小腿!该赌上重伤的风险去一睹裙下风光吗?我是弱智也不会那样做阿!
「唔!」这是误会!我岂能在误会下死得不明不白!将护咒催化至最高峰,凝聚于腹部,碰!强而有力的踢击袭来,一点也不夸张,就算有护咒,我还是整个人被踢得向后倒飞,背部扎实地撞上暗巷外的电线桿,肺部的空气随之被猛地挤出。
没有喘息的时间、没有思考的馀地,我咬紧牙关顺势朝旁一滚,再连忙翻身站起。胸腔内部翻腾着,宛如在其中起了剧烈的化学变化,差点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识。
方才我撞上的电线桿下方,深深插着水泥破片。万一我没有撞上电线桿时顺势向旁边滚开,那几片被当作射击武器的水泥破片就会贯穿我全身。
解开误会,貌似不是那么简单。
「哦呀?出乎我的预料呢,你运气真好!」最终巔峰从暗巷中走出,看见我还没有得到地狱的移民证,似乎有点意外。
她有那么点意外、有那么点佩服……与舖天盖地的狠毒杀意。
「这是误会——算了。」我看她也不是会相信的样子,「如果我胜过你,你就好好听我解释,行吗?」还是要先磨光她那好斗的锐气才有沟通的馀地。
「哈?我听错了吗?想赢过本小姐?」她彷彿听见不得了的笑话般,「赢得过我『最终巔峰』的话,要我认你当主人都行!要我当你的奴隶都没问题!甚至任你宰割亦无妨!来呀,狂妄自大的半调子杀手小哥!儘管来试试呀!」狂妄自大的怎么看都是你吧。
「条件可真诱人呢。」我淡淡地道,调整呼吸,「那我就用尽全力,夺取胜利吧!」虚张声势一番。
最终巔峰拥有在暗巷能够将彼此距离化为零的高超速咒、能在我倒地闪避立刻追击的反应力、能够插入电线桿与柏油路面的精准射击,以及连贯这一切行动,没有浪费半秒的能力。光是用想的,就觉得自己能活到这一秒实在是幸运过头。
最终巔峰招招致命、迅速、多变,但是——
鏘!我掠至她身前,斜斜斩下白色长刀,与水泥之剑交击,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这女孩的弱点肯定是防御偏弱!
「怎么可——」白色长刀被挡住也就罢了,竟被那把水泥之剑以绝妙的力道与角度带开,我略一侧身,躲开水泥之剑的突刺后,收刀盪开水泥之剑改为横扫的追杀、再反守为攻地出刀!
「你,不瞄准我的要害是什么意思?你认为自己面对本小姐还游刃有馀吗?」最终巔峰冷冷地说完,同时我所有的刀路全被预测般打偏。
废话!要是我瞄准你的脖子,你又一个不小心没挡好,我就当场变成杀人犯啦!我暗忖麻烦,速咒缠上全身,刀势斩断风、愈走愈快,却没有一刀瞄准她的要害,就算瞄准要害,也全是虚招。
「呵,基金会竟派你这样一个有趣的杀手来当第十四名牺牲者,太可笑了!」倏地一声爆响,宛如鞭炮,我讶异的向后纵开。连我自己都未必能看清的快刀,竟被她看出破绽并击开,硬生生止住我的攻势。
「基金会什么的我是不知道啦,总之你要听我解释吗?」我背后全是冷汗,白色刀刃连一点血都没沾上,在我发动汉摩拉比之箱以前,我已见识到压倒性的差距。
「你这人真逗呀!这种下三滥的骗术你以为本小姐会上当吗!」她甫身掠来,左手在柏油路面一抄,分解掉部份柏油路面,射来无数被分解开的柏油碎片!
耳际擦过无数锐利的风,所有射来的柏油碎片被她控制在我周身擦过,「一慌乱就会被射穿,你也在测试我、小看我、玩弄我吧?」我的尾音方落,白色长刀再次与水泥之剑相抵,我旋即脚步朝她侧面滑去,刀刃强势地顺着斩去,最终巔峰冷笑一声,略为与我反方向的滑开便避开这一刀。
「那可是,华而不实的外行刀术呀!」最终巔峰继续向我追逼,水泥之剑凌空一斩,我看准这个时机,白色长刀故意狠狠与水泥之剑互劈,这一刀顺利斩断那把水泥之剑的剑身,使用这武器的人再厉害,其武器本身说穿了也不过是细长的水泥!
机不可失,这次若不把握机会,恐怕就玩完了!最终巔峰眼中闪过一丝讚赏,我则全力展开刀舞!叮噹声不绝于耳,那是最终巔峰以不到手腕长度的剑柄挡下每一刀的声响!突然间她放弃抵挡白色长刀,硬是让下一刀划开她的肩膀,并一个箭步鑽到我胸前,以剑柄用力打向我的胸口!
「呜……啊……!」我被这衝击撞得向后退去,胸口疼痛难耐,有种骨骼碎裂的错觉,与此同时我右肩被那把水泥剑柄钉入,竟是最终巔峰将我打退以后,便将水泥剑柄当作标枪般射向我。幸好那柄断剑不够锐利,即使加上速度也没有刺得很深。
只怕,那是故意刺得不深。
「你砍伤我的肩膀,本小姐就赐予你的肩膀相似的痛觉,如何呀?」她讲述着以牙还牙的规矩,「应该足够了吧,本小姐虽是负伤状态,你还是砍伤最终巔峰了唷?有这样的成果,你的这辈子就没有任何遗憾了吧?不,还是说你已把三辈子的奇蹟都用尽了呢?你能伤到我,无异是让你祖宗十八代都会偷笑的荣耀了。」
「嗯?本大爷的奇蹟才不是那么寒酸的东西。」我学她的语气,否定那席似是讚美,实则侮辱的言论,「另外啊,以牙还牙这种復仇的作风,是我专属的。」将染血的刀锋朝虚空一挥。
条件已齐。
我将全数特殊咒力倾注于白色长刀,触发汉摩拉比之箱。这瞬间,周遭空间急速模糊、融开,一阵强烈晕眩后,转化为彻底不同的场景——黑与白的巨大庭院,切离现实的汉摩拉比之箱。
黑色的乌云密佈,圆形庭院边缘的玫瑰花丛绽放着幻想般的黑色花朵,宛如活着的黑白大庭院表现出的意象,每次都如出一辙——不净且不吉,不死亦不灭。绝对封闭的独立空间,完美无缺的巨大密室。
「漂亮。你的特殊咒术,实在很壮观呀!」最终巔峰抬起小小的脑袋,环视四周,「特殊中的特殊、异端中的异端,你必然是基金会引以为傲的一张牌吧!你叫什么名字?我说不定听过你的称号唷。」
「讚美就免了,我没有称号,我的名字你不可能听过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基金会的杀手。」我以一贯的口吻轻松说着,戴上好似胜券在握、十拿九稳、瓮中捉鱉的假面具,实际上是多了份自信没错,可是也没有到稳操胜券的地步。
因为对方不论是咒术,还是各种反应力、判断力,皆已臻最高峰,堪称是抵达人类这种生物的极限,任何形容都难以表述的存在,硬要形容便是十全十美、无懈可击、天衣无缝,没错,这些形容固然合适,却不是绝妙的形容,充其量只在「合适」的范围内,要在茫茫字海中找出足以匹配她的组合,那么最贴近真实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最终巔峰」。
「呵!不肯透露就算囉,虽然你说不必讚美,但你的骗术实属一流呀!」她居然擅自把我的澄清当作骗术,这娇小少女的疑心病也太重了吧!
「就说我不是杀手,我只是倒楣的路人甲。唉……」我有种对牛弹琴的错觉,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发展简直莫名其妙,是我活了快二十年的岁月中,最、最、最出乎意料的经歷,老套的说法便是「作梦都想不到」,再合适不过的形容。
「杀手也好,倒楣的路人甲也罢,阻挠我的东西与可能阻挠我的东西,只要全部清理掉就万无一失啦!很抱歉呀,本小姐是寧可杀错,不可放过的类型!」最终巔峰弯起嘴角,有如在诉说着引以为傲的大道理。
「干。」对于那番过激理论,在我绞尽脑汁后,唯独只有这个字最能道尽我说都说不尽的感想。
最终巔峰低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娇小的身躯彷彿子弹般射来!
老早我就在猜想了,假设她的特殊咒术是「分解」,那只要以她的速度想办法摸到我,不就可以把我分解掉吗?又或者她只要製造机会抓住我的刀身,不就可以分解掉我的白色长刀吗?
但是她没有那么做,不是不愿意那么做,而是无法那么做,换言之——她做不到。
连水泥墙都能轻易「分解」的能力,无法应用在活物或未知法则的力量上。
而此时,她手无寸铁,这整个空间又全是我的特殊咒术,也就是未知法则的力量。
这代表,她此刻在这个汉摩拉比之箱内,除了我与她身上的衣服外,丝毫没有半个可以使用「分解」的目标!
即使如此、即便如此,在这个对她有压倒性不利的空间,她仍毫无畏惧地空着两手杀来!我避开她挥来的手刀,同时发动汉摩拉比之箱的缓速,世界的速度被放慢,在最终巔峰尚未明白情况时,又马上将时间加速再加速,抓准时机、计算好一切的我,将白色长刀犹如闪电般斩去!
刀刃劈开虚空、斩断气流。喂喂,这样还会落空啊……
「操控时间流动吗?」最终巔峰一眼便看穿我的真正能力,身影一晃,跃起超越一个人的高度,并继续将咒力爆发性地使用,正面从上空袭来!
——要缓速吗?不,缓速只能看清并化解攻击,对于最终巔峰那种没有半分掩饰、没有半点虚招的纯粹暴力,根本毫无意义!
既然如此,索性一次加速时间流动,在自己较为熟悉的高速下决胜负!念头闪现,时间流动顿时加快无数倍!
电光石火间,最终巔峰在半空紧急扭身闪过我劈上的一刀,随后她落地翻到我右侧,左腿踢向我的侧腹,我收刀以刀锋护身,暗想她势必收不住招,结果最终巔峰竟硬生生将左腿止于刀锋前半吋,再扭身以右掌甩来,时间又被我缓速,同时我也看清甩来的右掌,只可惜看清不代表能够施以对策,故我也不在乎被打碎肩膀,白色长刀朝最终巔峰的颈子斩去!
「碰!」并没有这样的响声传出,但我寧可让我的身体发出这样不舒服的响声。
真实的发展是,我的刀锋止在她的颈动脉,甚至可说是贴在她的颈动脉上,连她的心跳脉动都好似能透过刀刃传递到我的手上,我自然不可能会手下留情,可我却仍有所顾虑,止住刀锋。
原因在于她甩来的右掌瞄准同样的位置,正以两指夹着我激烈鼓动的颈动脉。她的双指缠绕着……不,她全身都缠上极其强硬的咒力,如果要拚,还真不知道是我的刀刃先切开她的护咒与脖子,还是她的手指先捏爆我的颈动脉。
照理来说,我是有优势才对的。她先前就已负伤、在汉摩拉比之箱又无法使用分解,明明她有这么致命的劣势,却仍这般恐怖。
「呵……要我告诉你硬拚的结果吗?」最终巔峰嘴角上扬,大大的瞳孔深处却无任何笑意。
「……洗耳恭听。」我没有间功夫去静下心欣赏她的表情,全神贯注在我的手腕上,与紧绷着颈部神经,细细感受她冰凉的手指力道。
「本小姐保证能瞬间捏烂你的颈动脉,但你也能在千分之一秒内跟着切开我的喉咙。」最终巔峰谈论生死,甚至是谈论自己的生死,都没有一丁点的动摇。
「不管你是什么大人物,我都不想跟你同归于尽。」我罕见地说出真心话。
「是呀。」最终巔峰甜甜一笑,「那较为劣等的你就飞出去吧。」
啊?
问号还没成形,我只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在胸口蔓开,并向后重重摔去。
「半调子果然只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凶器与对方最大的威胁呢,尤其愈在紧要关头,注意力愈会不自觉的集中在其上,实是可悲呀!」最终巔峰轻笑,「如何?用本小姐的足部奇袭,便可以打破你单方面所认定的均衡局面囉?」这女孩,嘴巴挺毒的啊……
我难受地撑起身子,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光是再次站起,胸口与先前撞上电线桿的背脊便大肆传递痛觉,冷汗与痛楚令我头皮发麻,难受得很。
为何不追击?
凭她的能力,只要追击,我便绝无生机。
「哼?小哥你不行了吗?」最终巔峰露出嘲讽的神情。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不对,多久之前,她就是这副没有半点血色的样子了?
当初她独自靠坐在暗巷的记忆浮现。为什么她会一个人靠在那种地方?
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
「喂!你该不会……」我盯着她,「在与我对峙前,就已身负重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