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坐在沙发上的中年女人就兴奋地朝她挥了挥手。
对方穿着简约中性,理着利落的短发,看上去精气神非常好。
一点也不像个快四十岁的女人。
“宗盐,快来坐。我们都多少年没见过了,幸好我妈上次提到你……”
宗盐表情温和地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她的话。
这是王瑶,职业是武术培训机构的老板。
但是宗盐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跆拳道教练,苦兮兮的打工人。
宗盐那时,躲在教室外面偷学,被王瑶抓了个正着。
发现宗盐并不属于机构学生后,她提着小宗盐的后领把她拎到了一个角落,很不客气:“小妹妹,想学习,应该先让你的家长交钱报班。你这样是白嫖知道吗?”
说着,就要去拍小宗盐的肩膀,动作却停顿在了空中。
王瑶才看清小宗盐的情况:又瘦又小,营养不良的皮包骨,最重要的是,她身上全是伤。
脖子上甚至还有掐痕。
王瑶像是被烫到般,把手缩了回去,很不自然地问:“你这伤怎么回事啊?被同学欺负了?最好回去找家长告状啊。”
千万别赖到她身上。
“我没钱,家里也没钱。”
一直不作声的小宗盐此时才张嘴。
“我在外面看,不犯法。”
可说的话,让王瑶无语了。
“小朋友,你这是耍无赖。我要把你赶出去的啊。”
她撸起袖子,展示了一下肌肉,半真半假地恐吓:“你看,我力气很大的,要想对付你,用一根手指就够了。”
小宗盐咬住下唇,不甘地低下了头。
王瑶这才为自己的幼稚感到羞愧,她欺负一个小孩子干嘛,虽然工作又累老板又压榨,但是她也不能把气发在别人身上啊。
“咳,你……”
小宗盐往外走。
“哎,你要走了啊?”
她没有得到回复。
又过了一个星期,王瑶再次发现窗外鬼祟的身影。
她无奈地把宗盐拉到角落里,看着她又一身新伤,终于忍不住问:“你这身上,都是谁打的?”
小宗盐抬头,没有打理的刘海耷拉在眼睛上,那双稚嫩的眼睛里,没有悲伤,也没有害怕,空洞得令王瑶害怕。
“有一个男人,他跟在我身后,想抓住我。上次他把我抓到了巷子里,要脱我的衣服,我趁他不注意,咬了他的脸,跑了。昨天又遇见了他,他把我拖到车里,我不愿意,他打了我,我踢他的裆部,逃出了车。”
王瑶张大了嘴,看着一个这么小的女娃冷静地描述她两次差点被猥亵的经历,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孩子家长是吃屎去了吗,不管管吗?
“爸妈不会管。”
小宗盐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回答了她。
“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做才能不再被随意压在身下,怎么做,我才能比他们更强呢?”
家长都不管的孩子,她王瑶也做不了什么吧,顶多帮她报个警。
王瑶是这么劝着自己的,她和家里闹了矛盾,小时候倔强要去学武,荒废了学习,长大后又一点儿女孩子家样没有,更不愿意去相亲,妈妈恼到不行,她也不愿意屈服。于是家里断了资助,她的房贷便成为了巨大的压力,经济很紧张。
这份工作虽然待遇一般,但是好歹是个收入。
她没能力帮小宗盐。
小宗盐并没有在意她的冷漠,只是一如往常地时不时出现在教室外面,偷看偷学。
王瑶假装没看到,她觉得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直到那一天,王瑶妈妈跑到了武术馆,本来是来找她的,可她正好改了上课时间,还没有去打卡上班。
老人家在外面坐着等她,遇到了一个扒手。
她妈妈脾气可是比她还倔啊,当时就气得追了过去,怎么都不放过他,把小偷逼急了,掏出一把小刀。
如果不是宗盐路过,冲过去把小偷撞了一下,那把刀可能就插她妈妈身上了,她可能连道歉都来不及,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自那天后,王瑶收了宗盐作“徒弟”,教了她很多杂七杂八的防身术和动作,还把自己的锻炼心得跟唐僧念咒一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什么每天都要坚持早起跑步,做多少个俯卧撑,引体向上,可以用重物代替杠铃练力气,一定要多吃东西,有优质碳水,补蛋白,才能长肉,有肌肉才有力量。
小宗盐都记在了心里。
所以即使她一直没有条件吃好肉,却也还是会多往嘴里扒拉一碗饭。
直到王瑶遇到了她的对象,一见钟情,自此陷入爱河,更是很快就订了婚。
王瑶带她的对象来见过小宗盐。
小宗盐印象很深,那个男人,又白又瘦,书生气十足,笑起来很温柔。
和大大咧咧粗线条,一身腱子肉的王瑶奇怪地相配。
王瑶说:“小宗盐呀,我就说二十多年来怎么就谈不成恋爱嘛,原来是一直找错了方向。嘿嘿,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了。”
结婚后,王瑶离开了这座城市。
再次见面,就是现在了。
宗盐把图纸递给王瑶,说:“这就是按照你的想法,最终的设计图了。”
王瑶惊喜地翻看,还找宗盐要了cad,只觉每一处都符合她的心意。
“你早说自己有这一手嘛,读大学就这么厉害了。我可以给你介绍活儿啊,这来钱快,总比你去打苦工好。”
她们的老房子在地震中塌了,想借此机会重建,王奶奶提及宗盐的大学专业,于是王瑶就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联系上了宗盐。
没想到宗盐给了她完美的结果。
“地震后,肯定好多人有需求,价格肯定比之前高。我帮你留意,你趁此机会捞他一波!”
“嗯,谢谢瑶姐。”
宗盐没有推辞。
就在此时,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走到了她们桌边,朝宗盐温柔地笑了下,才坐到王瑶身旁。
自然地帮王瑶把桌上散乱摆放的资料整理好,一次性碗筷拆开,用热水进行冲洗,然后摆在三人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男人依旧是宗盐初印象里的样子。如果不是明显的生理特征,恐怕别人会以为王瑶更像是丈夫,男人才是那个温顺细心的妻子。
“宝贝,谢啦!”
年近不惑,王瑶夫妻没有要孩子,恩爱十年如一日。
宗盐拿起杯子,抿了口水,低头若有所思。
谢绝王瑶夫妇的送别,宗盐步行回家。
踏过荒凉的土地,爬上寂寥的荒楼,她刚掏出钥匙,便听到里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门从里面打开,她的宠物松了口气:“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