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冰雨孤零零站在一边,熟悉的酸涩从心底缓缓腾升,密密麻麻缠绕心扉,疼得麻木。
即使过了这麽久,即使她已经以为自己长出了抵御恐惧的盔甲,在见到孙霏霏的这一瞬,她还是想转身逃回自己的壳里。
「我一个人在那边好害怕,你怎麽就这样突然跑走啦?」孙霏霏撒娇地晃着他的手,「好晚了,炎,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姜炎溪看孟冰雨一眼,轻轻把手臂ch0u回来,「你怎麽跟来了?我和孟冰雨还有事情,你先回去吧。」
孙霏霏的手被迫垂下,小脸上的微笑依然完美,口吻轻松而娇嗔,拳头却慢慢捏紧,「什麽事情可以b我更重要?」
姜炎溪平静的话音里没有一丝不耐,口吻远b对孟冰雨还温柔,「b起跟我吵这些,先和孟冰雨打声招呼吧,你高中时对我以前的朋友很好奇,常常找人家玩,还记得吗?」
孙霏霏脸上的笑意终於凝固。
这和孟冰雨的想像很不一样。她有种奇异的感觉,姜炎溪与孙霏霏说话的态度,b起nv友或暧昧对象,更像兄长对待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妹妹,宠溺的同时更有隐隐的威压与主导。
「怎麽不说话?快打招呼啊。」
孙霏霏笔直地站着,脸上的撑着僵y的冷笑,看上去格外诡谲。
姜炎溪淡淡俯瞰她,挑了挑眉。
这一幕又让孟冰雨想起唯一一次,他们三人同时在场的情景。
那一天的回忆如此清晰分明,每一幕、每一句话都还烙印在她的脑海中。
高中的时候,孙霏霏几乎不曾和姜炎溪同时出现在孟冰雨面前过,唯一一次例外,是姜炎溪参加经纪公司在台湾举办的快闪街头演出。
当时姜炎溪已经和韩方经纪公司接洽上,准备高中一毕业就飞去韩国受训,这次街演是台湾的预备练习生们一起亮相,算是为日後的曝光铺垫。
从国中毕业得知姜炎溪选择上艺校开始,孟冰雨就一直又期待又担心这一天的到来。
当初在选高中志愿时,姜炎溪毫不犹豫填了艺校的表演艺术科,孟冰雨则是规规矩矩按照成绩挑一间大人口中的好学校。她没有什麽梦想,照着成绩走是最安稳不出错的选择。
但是姜炎溪那样看似内敛疏离,只喜欢安静作画的人,居然会想要站在舞台上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倒是令她十分惊讶。
国中毕业那天,两人到顶楼送别陪伴他们一起度过两年时光的地方,她忍不住心中好奇,开口问他,「你为什麽想要当艺人?」
姜炎溪答得直率坦白,「想要名利,更想要所有人都ai我。」
孟冰雨没有多问姜炎溪,他想要所有人都ai他的这份渴望,是不是来自於国中被全班默默排挤的景况。
姜炎溪虽然从来没有明说,但她默默从旁观察,可以拼凑出他真正受排挤的原因其实没有什麽秘密,就只是与大家合不来而已。
他我行我素、ai做什麽就做什麽,又有着极少主动释出善意的这副个x,加上过度张扬的金发和凶神恶煞的外皮,同学们不加以亲近很正常。
尽管不愿意和他做朋友,不过也没有人真的想要与他为敌,更多的是刻意漠视。b如班上分组永远只会落下他一人,或者毕业旅行时没有人和他一起行动等,都是琐碎却又会记得一辈子的尴尬情境。
人类的天x就是渴ai,姜炎溪从家庭和学校里得不到的ai意,或许他希望出道後粉丝能够给他。
孟冰雨理解他的梦想,期待可以看见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他,但同时她也担心国中毕业,失去同班身分後,他们没有见面机会和共同话题,最後不再继续当朋友。
从前她总觉得长大後会渐渐失散就不是真朋友,直到自己身在其中,才知道原来两个人渐走渐远,未必是真的不珍惜彼此。
疏远都是藏在不刻意的小事里。他们从最一开始约定一起搭捷运上学就有分歧,因为两人学校距离相差甚远,必定有一方得迁就对方的上课时间,孟冰雨当时还嫌麻烦,想着要不要各自上学就好,是姜炎溪先退让一步,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配合孟冰雨通勤。
再後来,他们的生活几乎没有交集,学的东西、交的朋友类型全都不同,也许是下定决心朝演艺圈发展,姜炎溪在艺校b在国中时如鱼得水得多,朋友圈也不再只有孟冰雨。
然後是孙霏霏的出现。
孟冰雨开始害怕站在随年龄越长越耀眼的少年身边,疑神疑鬼地担心说自己的事姜炎溪容易烦,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口中的梦想与野心。
她觉得姜炎溪变得好遥远。他们两条铁轨早已转向不同未来,y是凑在一起,谁也不愿当先开口说要离开的人,只是让彼此摩擦到火花四溅、互相牵扯,谁也到不了终点。
自从先前提起孙霏霏被说是胆小鬼後,孟冰雨已经好一段时间不曾与姜炎溪见面。当她收到姜炎溪发给她街演时间和地点时,忍不住开心地在房间里叫出声。
已经在房里睡下的阿嬷立刻拔高音量嚷道:「小声一点!si小孩,现在都几点了!」
那时时间不过八点半,并不算很晚,但阿嬷十分早睡,总是嫌弃孟冰雨发出太大噪音,她只好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关上门後,不一会空气就变得闷滞混浊。孟冰雨看向四周,为了省电,房里只有一盏泛h灯泡,黯淡地照在手边堆积如山的考卷与参考书上,耳边还萦绕着孙霏霏对她的肆意取笑。
生活沉重得像浸了水,在sh热黏腻的触感里直直把人往下拖进深渊,孟冰雨珍惜地一次次看着讯息,那几个字像最後一道绳索,拉住她的摇摇yu坠。
她至少还有姜炎溪,那是她唯一可以期待的事情。
街演时间是在大考结束、孟冰雨搬完家後。
毫不意外地,搬出阿嬷家後,孟冰雨彻底被断绝经济来源,只能早起贪黑打工谋生。
原本留给她的大学学费预备金被妈妈借走,刚出狱的爸爸又经济状况不稳,无法接她过去住。房租、大学学费、生活费像一个个x1钱的大窟窿接连而来,她咬着牙找了两个兼职,每天睡不到四小时,还是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存不到什麽钱,更没有多余花用的资本。
即使如此,面对即将到来的街演,她还是想好好打扮一下再去看。
孟冰雨忍痛买了对她来说并不便宜的化妆品,想让姜炎溪看到不一样的她,她不想永远当在他的艺校同学面前只能低头退缩的nv孩。
小心翼翼戴上不熟悉的隐形眼镜後,她生平第一次生涩地试着化妆,像画画一样描出完整眉型,涂上合适se调的唇彩。
妆容完成後她对镜一望,虽然离孙霏霏的美貌仍有段差距,至少也算更靠近大众审美观的样貌了。
孟冰雨犹豫很久,挑了件几乎从没穿过的无袖上衣配牛仔短裙,清爽的蓝白se系让她向来安静的眉眼多了丝生气。如果处在漆黑的人群里,这样的打扮也相对容易被注意到。
她现在才深刻意识到,她有多希望姜炎溪能够看见自己。
提早到街演现场时,孟冰雨的心重重一沉。虽然早有预料,可是当她远远看到孙霏霏一身公主袖白上衣和百褶裙装,在人群里清纯甜美得惹人注目时,还是本能地攒紧衣摆,神经质地整理浏海。
万幸的是,孟冰雨隐身在人cha0中,并没有被孙霏霏和她那一群尖酸刻薄的朋友发现。
街演的宣传在社群上做得很足,不少nv孩子已经拿着应援手幅等候在侧,孟冰雨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有不少都写着姜炎溪的名字。
等到街演快要开始时,厢型车猛然破开人群闯了过来,车门拉开瞬间,路边早已准备好的喇叭炸开节奏强劲的音乐,一群少年踩着鼓点冲下车,一鼓作气奔到路上围出的一大片空地中央,踏上舞台。
尖叫声引来更多观众围观,少年们站定後,先是对周遭人群笑着打招呼,而後低着头站成一直排。
音乐忽然停下,站在最前面的姜炎溪抬起头,化了妆的脸五官更加深邃,凌厉得令人难以直视。
他在没有任何伴奏的情况下启唇,乐句从清澈的少年音开始,随着尖叫声逐渐拉长,最後转成低沉粗哑的声调,共鸣强烈的低音音se一举将气氛推上高峰。
随後一群人散开,他从最中间的c位退到旁边,然而孟冰雨的视线依然无法自制地跟随着他。
那是她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他属於舞台。
姜炎溪跳舞的风格和他的人一样乾净俐落,充满爆发力的动作加上手长脚长的视觉效果,在狭小的舞台上格外显眼。
一首激烈的舞曲结束,紧接着的歌曲风格轻松欢快,少年们纷纷跳下舞台,绕场和粉丝们互动。
孟冰雨身边有个nv孩子十分激动地跳上跳下,手上高高举着应援的手写板子和一支玫瑰花。姜炎溪被x1引目光,微笑着看过来,视线一晃,同时落到了孟冰雨身上。
孟冰雨开始有些後悔什麽应援的物品都没有带……还是她该乾脆一点,像旁边的粉丝一样直接伸长了手索求互动?
姜炎溪从另一端远远跑来,一路上一一和伸出手的粉丝击掌,最後跑到孟冰雨这一区。
在孟冰雨还在天人交战时,他没有给她太多纠结的时间,直接越过毫无动作僵立着的她,接过一旁少nv手里的玫瑰,叼在唇边。
咬着玫瑰的姜炎溪对她抛了个飞吻,撩拨粉丝心脏的技能似乎无师自通。
孟冰雨失落地看他转身离开,回到舞台上与其他少年们会合,唱完歌曲的最後一段。
人cha0一直往前挤,孟冰雨踉踉跄跄被推向人群後方,一直到街演结束,她已经退到了人群的外缘,看不太到姜炎溪了。
在震耳yu聋的尖叫声和鼓掌中,孟冰雨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只见孙霏霏颈上亮晃晃的项坠用碎钻排出名牌标志,眩了孟冰雨的眼。对方镶着jg致美甲的手指捏起她衣领,噗哧一笑,缩回时故意在衣上擦了擦指尖。
「这是路边买的便宜货吧,材质好差,还有你的妆,晚上会吓到人吧。」孟冰雨猛然拍开孙霏霏的手,她不以为意,只是柔声问:「你怎麽会来呢?」
孟冰雨虽然不想直接回答,但不说的话孙霏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是姜炎溪邀请我的。」
「哦?你以为自己很特别呢。姜炎溪八成只是群发讯息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的敢跑来。」孙霏霏嘴上嘻笑着,眼里全是冰冷的鄙视,「我就是讨厌你这副又可怜又ga0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孟冰雨紧紧咬着唇,孙霏霏原本还要说些什麽,却忽然住嘴,看向另一个方向,脸上的y冷一扫而空,换成明亮的笑颜,「姜炎溪!你刚刚表演得超帅!」
她顺着孙霏霏的视线望去,姜炎溪刚从舞台上跳下来,被一群孟冰雨十分眼熟的艺校同学包围,缓缓走向他们。
其中一个常跟在孙霏霏身边的男生一看到孟冰雨,马上加快脚步过来。
「姜炎溪,这你朋友喔。」男生明明见过孟冰雨,却还是故作初见般,开玩笑地拨了下她的发,「不会打扮齁,怎麽发型这麽丑啊。」
孟冰雨还没有反应,姜炎溪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脸一言不发盯住发话的男生。
那男生被看得发毛,脸上原本轻佻的笑意逐渐冻结。
光芒淌在姜炎溪侧脸上,鼻尖轮廓锋利得快要能划破黑夜,「手跟嘴都给我小心点,再碰她一次,这学期的表演课你就自己想办法设计演出,别想蹭我的小组。」
他的语气完全没有玩笑之意,气氛一下凝滞起来,男生尴尬笑笑,眼神求救似地投向孙霏霏。
孙霏霏无视他的目光,笑着轻轻拉一下姜炎溪的手,娇声道:「又在说可怕的话了。好啦,我们去帮你庆祝第一次街演顺利成功,我已经订好你最ai的那间烧烤店喔。」
姜炎溪望向孟冰雨,淡淡道:「谢谢你来看我的表演,那我们就先走了。」
顿了一秒,他又轻轻补上一句,「你今天很好看。」
他注意到了,她今天截然不同的打扮。
这小小的发现就足以让孟冰雨嘴角上扬,孙霏霏同时看向她,笑咪咪地问:「孟冰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反正大家都见过,也算是庆祝姜炎溪成功拿到练习生的门票。」
闻言,孟冰雨下意识望向姜炎溪。
「不需要看我眼se,你想来的话就来。」他皱着眉,凛冽的黑眼睛注视着她,不带一点杂质。
孟冰雨在那样的视线里无从抵抗,无声地点点头。
当时的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一晚,她会坠进什麽样的深深黑夜里。
烧烤店气氛十分热络,几个男孩子都点了酒,不一会赤红就逐渐攀上脸颊。孙霏霏坐在姜炎溪身边,巧笑倩兮撒娇要他帮忙夹r0u串,两人有说有笑。
姜炎溪脸上的笑平淡却真实,是孟冰雨很少见到的温柔。她喝了几口酒,胃里炙热的烫意渐渐攀升。
她坐在长桌的末尾,身边没有半个能说话的人,只能隐忍又心酸地远远观察姜炎溪他们的互动。r0u串虽香,她却一点味道都嚐不出。
突然,其中一个男生大叫道:「孟冰雨,这桌卫生纸没了,你去找服务生拿一下。」
孟冰雨愣了下,正准备起身去拿,姜炎溪叫住她,转向男生,「没手没脚?自己去拿。」
那男生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耸一耸肩,自己去拿了。
姜炎溪长手一探,把孟冰雨面前的空盘拿走,开始把食物往上头堆。国中几乎一起吃了两年午餐,他知道孟冰雨的饮食偏好,於是熟惯地挑出她ai吃的天妇罗、杏鲍菇、烤jr0u串,又装了半碗饭推过去。
旁边观看全程的另一个艺校nv同学不怀好意,打趣道:「姜炎溪,都已经有孙霏霏在旁边了,还对国中同学这麽好?孙霏霏会吃醋喔。」
「我有什麽好吃醋的?」孙霏霏似笑非笑,「姜炎溪刚刚就已经先帮我夹了整盘,照顾一下老同学也是应该。」
孟冰雨看着她嘴角那幽微的弧度,心脏几乎沉进深渊。她认得出这种表情,每次孙霏霏露出这种笑容,往往代表她心情特别不好。
她不开心,就会用各种不着痕迹、但又抹煞人尊严的方式,把烦燥加倍地发泄在她身上。
「你吃饱太闲吗?说这些废话。」即使是对待nv生,姜炎溪口气也依然锐利,他推开椅子站起,「孟冰雨,我要去便利商店买个东西,你陪我过去吧。」
孙霏霏的神情彻底僵y,孟冰雨默默站起,和姜炎溪穿过整间店里喧闹到极点的声浪,走到外面的街道。
天气渐热,即使是晚上也隐隐有热度蒸腾,姜炎溪带她走过一个转角後,停下脚步。
孟冰雨不明就里,「你不是要去买东西?」
「那只是我随便说的藉口,想跟你说话而已。」姜炎溪站定在街角,背靠着电线杆。
孟冰雨终於有机会这麽近距离注视他,姜炎溪此刻脸上带妆,望上去不复学生的生涩,已有了一丝偶像明星睥睨肆意的气韵。
「既然都来看了,为什麽都不跟我们互动也不享受表演?还有刚刚的烧烤,你也吃得不开心吧,一直偷看我和孙霏霏,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尴尬的热度瞬间窜上孟冰雨耳尖,她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帆布鞋,嘴巴开阖几次,吐不出只字片语。
「所以我刚刚只会和你身边的nv粉丝互动,而不会和你。从国中到现在,你想要的东西都不肯伸出手去争取,有想要表达的事情也不愿意说出来。b如对刚刚那几个人、对你阿嬷,甚至是对我,你总是选择隐忍。」
姜炎溪的手指滚烫,扶着孟冰雨颊侧施力,抬起她的脸。
「你要知道,想要的东西永远不会白白掉到手上。」
望进那双深眸时,孟冰雨心底积攒一晚的酸涩骤然爆发。她甩开姜炎溪的手,「都是我的错,我知道。」
「我没说是你的错!」姜炎溪一把拦住想要调头就走的孟冰雨,「我在好好和你说话,你不要又开始跟我闹脾气,你知道你很幼稚吗!」
孟冰雨一时情绪上头,气话脱口而出,「你既然这麽觉得,以後就不要跟我说话了。我想要怎麽过我的生活,都跟你没关系。」
「我只是希望你改掉逃避的坏毛病!」
「那你呢?你就没有逃避的坏毛病吗?」孟冰雨拔高嗓音,「你爸爸打你这麽多年,你也从来没有举报过他。」
姜炎溪脸上神情一凝。
从国中被孟冰雨发现伤痕後,这个话题在他们之间再也不曾被提起。孟冰雨暗中关注过,他0露在外面的肌肤确实没什麽异状,然而拳头上偶尔还是有新伤痕,代表那些发生在家里的纷扰仍未停止。
孟冰雨一出口就後悔了,她明明知道隐瞒家里的暴力事件不是姜炎溪的错,更不该拿这件事作为反驳他的武器,「对不起,我不应该这样说。」
他们的生命轨迹步步艰难,她成长於不健全的家庭,更该明白家庭里的权力关系和血脉纠葛远远b这一两句气话复杂。
他们深陷其中,却b其他许多孩子幸运,好歹跌跌撞撞长成了ren。但不幸的家庭依然为两人的生命覆上y影,所以姜炎溪总有难以压抑的暴戾和冷漠,而孟冰雨也总有想要逃避、想要讨好所有人的自卑。
逃不掉,也摆脱不了。
两人相对无言,好几秒後,还是姜炎溪先开口:「我要离开台湾了,还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回来,这一去,可能就是好几年。」
孟冰雨早已知晓,然而听姜炎溪亲口说出来,x口还是牵起一阵灼烧般的隐痛,酸苦难当。
她已经太习惯姜炎溪的存在,哪怕联络断断续续,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完全孤单的,总有一个人在那里,会为了夜里的一通电话赶来助她逃离阿嬷的jg神nve待。
可是,从今以後姜炎溪远在他方,有一个更花团锦簇的人生。
「从国中到现在,我一直在这里,你需要什麽我都能帮忙。以後如果你遇到什麽事情,b如你阿嬷又去找你,或是又有人像刚刚那群白痴男生那样欺负你,你都只能自己面对、自己处理。」他一字一字说得分明,专注的目光像是要把孟冰雨整个人包裹进去,「我只是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能够好好为自己做决定,不要犹豫也不要妥协,你想要什麽就努力去拿过来,想要说的话就勇敢说,想要大吵大闹为自己争取权益就用力哭、用力闹也没关系。你不能再是遇到任何事都只想逃避的胆小鬼了。」
孟冰雨眨着眼,x口激荡的情绪慢慢静了下来,转而凝成沉重的不舍。
姜炎溪注视她眉间难掩的失落,轻叹道:「你这个样子,我要怎麽放心离开?」
孟冰雨说不出任何请他不要走的话。
小学时欣赏轰动一时的国片《海角七号》,她ai惨了那句经典台词──留下来,或者我跟你走。然而,现实中她和姜炎溪这种半吊子的感情根本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她不是他的nv朋友,「ai情」对他们都是太遥远与奢侈的词。
她没有资本要他留下来,自然也没有不顾一切跟去的理由。
所以孟冰雨只能生y地回应:「你不必放心不下,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姜炎溪手指轻轻抚过她鬓边,有那麽短短一瞬,他眼底深邃的柔软与对梦想的渴望两相纠缠,看不出决断。
不过孟冰雨知道,这种飘渺的感情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拦住姜炎溪的脚步。
果然,那抹软弱一闪即逝,姜炎溪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便重新回到那个锋利自信的模样,「我有我绝对不能退让的梦想,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好好保重自己,孟冰雨。」
话言尽於此,再也没有什麽好说的了。
姜炎溪把孟冰雨送回烧烤店,沉默弥漫一整路。
接下来是怎麽吃完那一餐的孟冰雨都没有印象,酒倒是喝了不少,浑浑噩噩跟着众人走出烧烤店。几个人嚷着要去喝酒续摊,她只想要回家,脚下的路有些虚浮,眼前的景物被醉意渲染得飘渺不定。
似乎是姜炎溪的声音遥遥响起,「来个nv孩子送她回去吧。」
另一个甜美的nv声很快应道:「我来吧。」
一双温软的手扶住她,拉着她走了好一会。她不辨方向,被带进昏暗的角落,迷迷糊糊靠着墙滑坐在地。
脑中已醉成一团糨糊,直到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脸上,震荡的剧痛才让孟冰雨猛然回过神。
她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处一栋废弃大楼的楼顶,众人都已经散去,只有孙霏霏那双漆黑到令她联想到爬虫类眼珠的双眸,在极近处凝视她。
孙霏霏的手伸进孟冰雨的包包里0索着,拿走了手机,「醒了?」
「你把我带来这里做什麽?」
「孟冰雨,我有时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笨,还是ai装傻。」孙霏霏站起身,露出嘲弄的笑容,「我们这样来往也有好一段时间了,你看到我居然一样是这种反应。但你知道吗?最有趣的是,不管我们再怎麽对你,因为我们不会伤到你身t的任何地方,你完全没有任何证据。这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和你就像三年前第一次见到面那样。」
孟冰雨撑着手臂坐起,这里太过y暗,即使是孙霏霏这麽漂亮的脸蛋,沉在彻底的暗影时看上去仍十分诡谲。
她说得没错,这三年他们对她的所有欺凌都维持在微妙的分寸上,不会伤到她身t,也没有严重到可以报警,y要说的话,尺度都还可以包装成朋友间的玩闹。
哪怕孙霏霏的存在毁了她整个高中生活,依然不必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孟冰雨鼓起勇气,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是因为……你觉得我们走得太近?你是姜炎溪的nv朋友吗?」
孙霏霏倏然冷下脸,「别自以为很懂我们,我跟姜炎溪从小就认识了,我们之间的关系远b你想的还要深、还要久。你这种半路才出现的,对姜炎溪来说根本不算什麽东西。」
尽管对方话说得难听,但这是孙霏霏向来从容调笑的语气第一次出现波动。
孟冰雨捕捉到这一丝变化,纵使害怕得牙齿直打颤,还是努力挤出字句,「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算什麽东西,你就不应该常常找我麻烦。你之所以这麽做,正好就是因为你太在意。」
这句话燃断了孙霏霏最後一丝理智,她突然狠狠将孟冰雨拖起来,一直将她拽到大楼边缘。破败的楼顶围墙十分低矮,高度只在腰部以下,如果重心不稳,她人会直接跌下十层楼的高度。
孙霏霏不顾孟冰雨的挣动,扯着她的发来到墙边,语声凄厉y森,「孟冰雨,这边没有监视器,就算你今天摔下去,我都能把它包装成喝醉酒的意外。」
也许是酒jg钝化了恐惧,这一次孟冰雨不再逆来顺受,她反手抓住孙霏霏,第一次在她面前笑出来,「好啊,我本来就不想活了,如果要si,一定会带你一起!」
孙霏霏重心不稳被拉倒在地,然而孟冰雨终究醉意深浓,手上的那点力气很快耗尽。
她试图避开孙霏霏冰凉的手,最後仍被一把掐住喉咙。
孟冰雨感受到肺里的空气一点一点耗尽,孙霏霏的声音忽远忽近,「孟冰雨,我都已经想尽各种办法警告了你三年,你竟然完全吓不怕。你没有自尊心吗?还si皮赖脸扒着姜炎溪,我真想就这样直接把你的喉咙掐断!」
孟冰雨在窒息间手指无力地划动,0到地上坚y的一小块物t,掌心一疼,意识到握住的是一块碎玻璃。
她用尽全力挥向孙霏霏掐住她的手,孙霏霏即时松开手後退。空气争先恐後涌入孟冰雨的鼻腔里,她蜷缩着重重咳起来。
孙霏霏跌坐在地,突兀地冷静下来,歪着头,天使一样的嗓音轻轻哼道,「你不想活就该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孟冰雨抿去眼角生理x的泪水,疲惫地扯开嘴角,「我也说过,是你让我不想活的,我要si,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孙霏霏起身绕着她踱步,眼神y狠,好几秒後,忽然笑出声,「你的不幸不是因为我,或者该说,不只是因为我。我查过你的背景,抛下你离开的父母才是你真正不幸的原因。我知道你缺钱,不如这样,当作帮你一次,我给你钱,你离开姜炎溪。」
孟冰雨浑身一抖,巨大的诱惑悬在眼前,她不得不用尽全力才能摇头。
「真的不要吗?我知道你这种人赚钱很辛苦,光是要活下去,都要拚尽全力呢。」
孙霏霏停住打转的脚步,俯下身,「你根本不是姜炎溪的谁,我愿意付钱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一百万,条件是不准再找他、不准和他见面、不准回他讯息,这对你来说已经足够划算,而且你知道我的家境,我说到做到。」
魔鬼向她伸出充满诱惑的爪子,孟冰雨看得双眼发直。有一百万的话,她就不需要再这麽艰辛地省吃俭用、咬着牙度日,大学的学费也有着落了。
用与姜炎溪的情谊作为交换,这样的想法自私又贪婪,光是想到,就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然而最可怕的是,她无法在一开始听到条件时就断然拒绝。
冷汗涔涔濡sh额际,孟冰雨遏止不住算计的脑袋,姜炎溪本来就要远走,如果她本来就会失去他,她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或许……或许也不算太自私的决定?
「错过这次,我可就得想别的方法解决了。」孙霏霏好整以暇观察她挣扎的表情,「计算好了吗?你们的感情有没有胜过一百万的价值?」
孟冰雨浑身颤栗,「你不担心我跟姜炎溪说?」
「你不会。因为你舍不得他知道我的真面目後失望难过。」孙霏霏一把掐住她的脸,指甲在颊边重重下压,刮疼了她,「最重要的是,你根本不敢让他知道你为了区区一百万就放弃跟他的感情。什麽好同学、好朋友,在够多钱的面前不值得一提。」
依姜炎溪的个x,一旦他知道她为了钱背叛他,确实不会再想对她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了。
孙霏霏太懂姜炎溪,一如姜炎溪很了解孟冰雨。
这些兵荒马乱的动摇没能逃过孙霏霏眼里,「我给你十天时间,你明明白白去告诉姜炎溪你一直都看不起他,然後从此再也不见,一百万就是你的了。」
只要忽略深深的罪恶感,她就能脱离现在的苦日子。
孟冰雨抬眼看向孙霏霏,黑暗里看不见的泪水b答应的话音更快落下。
她对不起姜炎溪。她终究当不了偶像剧里那些认为收钱是侮辱自己和这段感情的nv主角,她的贪心卑劣,全都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吃苦,没有一点冠冕堂皇的理由。
感情与利益之间,她选择了後者──这就是她不敢再主动回应姜炎溪,逃跑了这麽多年的原因。
时间飞速流淌,昔年三人再次聚首,容颜依旧,没有解决的问题也依然横亘其中。
面对可能伤害自己的敌人,逃跑或战斗是动物的本能。
高中时的孟冰雨只想要离孙霏霏越远越好。多年过去,已经长大ren的她依然必须拚尽全力,才不至於在目光相触的那一瞬间因为恐惧而逃跑。
茉莉说过,人要为自己勇敢一次,而她逃了好多次,这一回,她选择战斗。
孟冰雨知道孙霏霏最重视在姜炎溪面前的形象,所以至少在此时此地,她不会冒着被揭穿的风险,拿那一百万的约定来威胁自己。
果然,在姜炎溪无声的凝视里,孙霏霏轻轻吐出三个字,当作打招呼,「孟冰雨。」
孟冰雨没有开口,只是轻轻颔首回应,转向姜炎溪,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有话想单独跟你说,如果你时间可以,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说说话,好吗?」
惊讶的神se闪过姜炎溪脸上,他毫不犹豫点头,转向面无表情的孙霏霏,「你自己回家是可以的吧?」
孙霏霏紧抿唇角,娇嗔的语气僵y得不自然,「你妈妈刚走,我们都这麽难过,我想要多和你待在一起。」
「回来这几天我都陪着你,我也需要有自己的时间处理我的情绪。」
「你陪我的同时我也陪着你,你不喜欢我陪吗?」孙霏霏一把拉住姜炎溪的手,水汪汪的眼睛闪烁着泪花,话音一顿,下一句话已带上y毒的挑拨,「孟冰雨才是不需要你陪的人,她忙着相亲,相亲对象里还有柯慕谦喔。」
孟冰雨呼x1一滞,孙霏霏怎麽会知道?旋即想起柯慕谦,必定是他告诉孙霏霏的吧……
她深呼x1一口气,「我不是需要姜炎溪陪,我是有话想找他说,和你单方面把重量都压在姜炎溪身上不一样。」
姜炎溪眼底有光芒一闪,坚定地扳开孙霏霏的手,「我们两个的事情不必扯上孟冰雨。现在很晚了,我明天还得赶飞机,孟冰雨也还要上班,今天到此为止。」
他无视孙霏霏的表情,戴好口罩後抬手叫了计程车,探头告知司机地址後,打开後座车门示意孙霏霏上车,「回家小心。」
两人僵持了好几秒,孙霏霏回过头盯着孟冰雨,鲜明的恨意化作歹毒眼神,让孟冰雨看了直发毛,却不肯先移开视线。
半晌,孙霏霏终於冷冷一笑,没有和姜炎溪道别,迳自坐进车内扬长而去。
姜炎溪r0u一r0u眉间,神情疲惫,「一起在外头走太危险,我开车送你回去,我们在路上聊?放心,这辆车是租来的,媒t不会联想到我。」
孟冰雨点点头,又有些迟疑,「孙霏霏怎麽办?」
「她是大人了,自己会看着办,总不能永远依赖我。」姜炎溪压低帽沿,「跟我一起去地下停车场吧,在那里上车b较隐密。」
艺人的感情生活永远是狗仔最好的素材,所以就连普通的朋友见面,也需要偷偷00,纳入各种考量与防范。她走在姜炎溪身边时,那种紧绷、时刻注意外界动态的感觉更明显了。
孟冰雨知道姜炎溪身为艺人,只要在外头走动,都得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所有举止是否得t,会不会有一丝一毫引起误会或恶评的可能。
这些警觉早已刻进姜炎溪骨里,他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耸起的肩膀永远绷紧成直线。一直到坐进车里,在全黑防窥车窗的掩蔽下,他才摘掉帽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孟冰雨侧头看他,姜炎溪的侧脸线条十分流畅,粉丝总戏称是「要上保险的程度」,但那好看的代价是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r0u,皮绷着骨骼,尽显优越骨相的同时,也透露出不健康的瘦削。
她有些说不出口的心疼,这些年剪了许多影片,她很清楚他的这些变化是大量节食和锻链促成的结果。
「你和孙霏霏……」
「相亲是怎麽回事?」
车子启动时,两人同时开口。
姜炎溪看她一眼,单手转动方向盘,先行回答:「过世的那位并不是我亲生母亲,她是安置机构里照顾我的工作人员之一。孙霏霏和我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孟冰雨惊得侧身,因为动作过急被安全带扯住,「你们在安置机构长大?」
姜炎溪开好导航,语气难得徐缓悠远,「孙霏霏会这麽依赖我,就是因为我们在国小以前都是一起长大的。我几乎是把她当作妹妹在宠,後来她被好人家领养,我则是因为我爸申请带我回去扶养、也通过法院评估,就回到家里去了。谁知道那家伙後来又染上酒瘾,我从小五小六开始就常被他打。那时你看到我手上有伤口,除了我会反抗他以外,也是因为我生气时会去砸墙壁,好让我自己冷静下来。」
孟冰雨眼神逐渐软下去,那些往事说起来云淡风轻,但当下经历时是怎样的深渊,没有人能真正感同身受。
她的手越过车辆中线,犹豫半晌,轻轻拍了拍姜炎溪肩膀,缓慢轻柔的手势耐心平稳,想要把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全部传递给当年脆弱无依的少年。
在她手掌下,姜炎溪僵y的肩慢慢放松下来。
「孙霏霏和我离开机构後依然维持联系。她和我相反,那户人家对她宠ai到了极致,不过也许是因为如此,她的个x骄纵又好强,希望我可以跟小时候一样,只以她为中心。国中时你的出现让她很不安,那时她远在台北,不可能过来找我。高中我和她同校後,这种情况变本加厉,如今她的占有yu越来越强了。」
恰逢红灯,姜炎溪踩下刹车,转头对上她的目光。
「我知道你提起她是想问什麽。」孟冰雨吞着口水,看姜炎溪挑起唇角,「我对孙霏霏没有任何ai情的感觉,她仅仅是我需要ai护、又希望她成长的家人,她永远不可能会是我的nv朋友。」
这一刻,孟冰雨想起被孙霏霏打断对话前,姜炎溪最後那句话。
「或者是,你根本还不敢承认,你喜欢我。」
明明车内有冷气,热意仍不动声se攀上孟冰雨的脸颊,在两人相触的视线里,夏天的气息滋长蔓延,慢慢汹涌成末夏不顾一切的热度。
灯号转变打断胶着的目光,姜炎溪转回头,重新踩下油门,同时转开音响,流泻出的乐音不是奇蹟的,而是同世代另一个男团歌曲的纯配乐版本。去掉人声後,衬底的旋律优美里透着悠远的悲伤,彷佛没有明日的悲凉感在漆黑的车内缭绕不散。
姜炎溪没再追问相亲的事情,声音淡淡的,几乎要隐入乐曲中,「我明天就要回韩国了,如果有什麽话想当面说,现在就让我知道。」
毕竟过了这晚,下一次见面是什麽时候,谁也说不准。他们只有这麽少的时间,少到用来吵架都是奢侈,每一分每一秒都得捧在手心珍惜。
孟冰雨看着膝上紧握的双手,指尖微微颤抖,「我不是自愿去相亲的。」
她把和妈妈重新连络上後,从期待到失望的过程一一说出,连带解释为什麽她上一周开始如此颓唐,把自己封闭进无人能进的深渊,独自t1an舐伤口。
从头到尾姜炎溪神情都没有什麽变化,只有在听到柯慕谦的名字时,眼角微微一跳。
「我不想把这些负面想法都倒给你,我知道你很忙碌,没有义务承接这些情绪。」孟冰雨在心里演练几次後,鼓足勇气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消失会对你造成影响。」
姜炎溪没有回答这句话,忽然侧头看一眼窗外,「你看,你最ai的摩天轮。」
孟冰雨跟着转头,漆黑夜se里,五彩的灯泡镶在摩天轮的一节节支架上,在一片黑暗里孤零零发着光。
她想起来了,很久以前他们一起通勤时,她和姜炎溪提过……没想到他还记得。
姜炎溪指尖轻敲方向盘,「就和你想跟我分享一样,我也会有想与你分享的事情,我不介意当垃圾筒,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是互相抱怨、互相支撑着走过来的。我宁可你现在跟我抱怨,也不要等你受不了做出什麽无可挽回的事情时才听到消息。」
乐曲凄怆的旋律像在诉说生离si别的故事,孟冰雨低垂着眼,屈指敲一敲车内置物架上悬挂的木制吊饰。
「这是什麽意思?」
「让你别乌鸦嘴的意思。以前我们高中很流行,听到不吉利的事情要敲三下木头。」
「哪来的迷信。」他轻哂,复又正se,「所以,你不要再擅自把我推走了。」
孟冰雨本来要答应的话在唇间转了一转,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些日子她会拚命努力赚钱存钱,就是为了早日集齐一百万还给孙霏霏,只要钱还清,至少她面对姜炎溪时的罪恶感也就不会这麽重了。
不过她对姜炎溪会不会原谅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即使她还清了,也无法抹灭曾经因为一百万元舍弃他的事。
见她又不说话,姜炎溪睨她一眼,「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当时跑走的理由,被我说中了吗?」
孟冰雨知道姜炎溪指的是「她喜欢他」这件事。
她喜欢姜炎溪吗?她不知道。
压抑惯了的人,即使面对感情的习题也是百般衡量利弊,何况她从未有任何近似的情感经验可以套入。
活了二十多年,孟冰雨曾经t会过的、最温柔缱绻的情感,都只来自於姜炎溪。
车内安静得只剩音乐声。
两人齐齐陷入沉默,直到车子开到靠近孟冰雨租屋处的巷口,姜炎溪才关掉音响,沉重的呼x1声在寂静里格外分明。
过了很久,孟冰雨的声音终於轻轻响起,一点一点把心底纠缠逃避的心思铺开,「我确实像你说的一样是胆小鬼。姜炎溪,从你去韩国……不,从你去艺校开始,我就觉得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我没办法跨过去那道墙,就连现在和你坐在同一辆车里,我都会忍不住想,如果你的粉丝知道了的话会怎麽想,而我又凭什麽可以和你这麽靠近。」
渐渐长大ren後,孟冰雨已经很少有这种契机说出心底这些一点也不酷、一点也不成熟的话。很丢脸,也很ch11u0,如果不是正好处在黑暗的空间里,她看不太清姜炎溪的表情,她一定不敢说出来。
姜炎溪转过头,在b仄的空间中香水的味道加倍浓厚,他的眼睛似暗夜里的熠熠星光,「我也一样。」
闻言,孟冰雨一愣。
「今天这样偷偷00见面会让你觉得紧张吗?这是我每天的日常,随时随地都要思考,现在的我被看到的话,会不会有什麽不好的新闻出来。我也觉得我们不在同个世界,我无法跟你聊上班族的话题,也永远没办法跟你光明正大在外面说话。除非我引退,不然这道墙我也一样跨不过去。」姜炎溪一顿,慢慢说完最後一句话,「但我还是想要理解你的世界是什麽样子。」
孟冰雨眼眶蓦然一热。
「即使不跨过去也无妨,如果知道从你的世界看出去是什麽样貌,至少我们就不会渐行渐远。我不会b你变成不是你的样子,如果你觉得这样的互动步调更舒适,那我们就用这种方式相处下去。」
孟冰雨再次庆幸现在太暗,姜炎溪看不清她眼里的水光,她喃喃覆诵,心底的暖意逐渐扩散,「我们不要渐行渐远。」
听她一字一字认真说出这句有些孩子气的话,姜炎溪忍不住低低笑出来,眼底盛满柔和。
孟冰雨被那样的笑声感染,嘴角终於微微挑起,像国中时那样,狠狠敲他肩膀一下,「笑什麽笑!」
姜炎溪看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好了,你得回去休息了。」纵然还有许多话想说,他还是狠下心,又忽然想到什麽,叫住准备开车门的孟冰雨,「对了,要送给茉莉的画呢?好像没看到你放到网路上?」
她低头,细声道:「我後来看一看又觉得很没自信,想要把它先收起来。」
「我以我和我那些偶像朋友的经验告诉你,如果我的粉丝用心画了我,我会很希望对方给我看,而且我会非常、非常开心有一个不曾见过面的人,在这麽远的距离外为我加油。」
姜炎溪压低的嗓子简直像蛊毒窜过四肢百骸,孟冰雨有些晕晕乎乎,想到楼上另一幅快要完成的画作,轻轻点头。
她开门下车,望着车里的姜炎溪,又觉得迈不开脚步。
人们常说离别後才知想念,然而她光是现在看着姜炎溪,就觉得心脏一点点被掐紧,不愿承认的痛意在血管里奔腾。
还没分别,她就已经开始想念。
孟冰雨把不舍藏进心底,犹豫了下,弯下腰对车里的姜炎溪说:「你妈妈一定很为你骄傲。」
姜炎溪眼神微微一亮,其中除了沉重的伤感外,隐隐多了一丝思念的暖意。
「你难过的话,哭也没有关系,不过别忘了要好好吃东西、好好休息。」
她难得嘴碎,姜炎溪脸上终於有稀薄的笑意一闪而过,「我知道。」
「那我就先上楼了。」
「嗯,好好保重自己。」姜炎溪说出和之前演唱会後到她家时一模一样的道别,隔了几秒,才轻声补上,「还有,今天很谢谢你来。」
说完再见後两人谁都没有动,还是姜炎溪先开口催促:「太晚了,我看你上去,确定你安全我再走。」
孟冰雨搭电梯上楼,心里沉甸甸地挣扎着,回到家往楼下一看,姜炎溪的车还停在原地。
再不给就没机会了……她一咬牙,一时心急甚至没想到可以先发讯息给姜炎溪,匆匆忙忙抓了画纸往下跑。电梯慢腾腾的速度让孟冰雨急得直咬牙,一到一楼,马上冲到刚刚姜炎溪停车的地方,正好赶上正在倒车准备回转的他。
姜炎溪从後照镜看到她,讶然按下车窗探头,「你有什麽东西忘记拿了吗?」
孟冰雨把图纸一把塞给他。
姜炎溪垂眸接过,「这是什麽?」
她上气不接下气,「抱歉,我来不及画完,这给你,提前说声生日快乐。」
这几天虽然没有力气更新频道,她还是想要像帮茉莉的生日作画那样,给姜炎溪的生日留下一点纪念,画的时候也完全没有预期她会有机会亲自拿给姜炎溪。
因为时间极其有限,她画的时候其实几度想要放弃,但姜炎溪刚刚的话补上她心底自我怀疑的空洞,这份想给予姜炎溪的心意,她还是想要好好传达。
没有其他特殊的目的,只是想要重要的人可以开心。
姜炎溪心里像被重重击了一下,暖泉般的温情涌进心底,一点一点驱散母亲过世後一直浸在骨里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