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里盘算一阵渐渐有了思绪,重新将目光落在法显身上,恍然发觉那双墨玉似的黑眸隐隐带上了几丝疲惫。
看来他这几日也未休息好。
一时间心底略有些不适,花千遇勉强笑了笑,为缓和一下僵滞的气氛随意问道:“法师这是要去哪?”
法显知她在明知故问,启唇回了一句话:“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这不等于没说。
花千遇嘴角轻抽,觉得被搪塞了,转念想到她离开在先,去找谢若诗也没打声招呼,让他产生误解,没生气已经够宽容大度了,也就没在意他的冷淡。
不过,这话倒也不全是废话,原本法显离开寺门是为悟道,她不愿便只能去寻找来时的道。
花千遇微敛去笑容,正色问道:“在启程之前,法师就不准备听听我的答复?”
“贫僧一直在等。”
在等你还走?险些没忍住吐槽。
这才发觉她好像也没那么了解法显,至少这一刻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分明舍不得却又走的那么干脆,甚至有一种不再执迷的错觉。
但错觉始终是错觉。
只看他一眼,便知他从未放下过,不论表面上多么平静,那双尘事不染的眼底依然有她的身影。
哪怕她对法显没表露过多少情意,甚至几次三番伤他,也不曾有半分改变。
花千遇眸光微微闪烁,心绪渐变烦躁,手指都掐出一道白印。
见她面上难言的神色,法显轻垂了垂眼,嗓音平和道:“施主不必有所顾虑,悲欢执着在于心念之间,历经情识终会看破迷障,况且佛道不止只有一条。”
花千遇微带诧异的抬眼看他,这是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法显到底还是低估了她对他在意的程度。
她只说了一句话,轻飘如一缕清风。
“那你的心魔又作何解?”
风吹过心湖,霎时掀起千层浪涛,法显一时怔然,平静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神情间有几许说不清的意味。
面对着花千遇询问的目光,他眸底闪过一丝涟漪,嘴唇微微翕张,但最终只字未言陷入了沉默之中。
看他的反应便已证实了先前猜测,心底释然的同时又有一种颇为可惜的感觉。
这么好的一个和尚怎么就有心魔呢。
花千遇暗自感叹一句,多少为他感到不值,分明能看透世情却还是执迷。
“你在天台寺被关禁闭时神色就不对劲,当时虽有疑惑却并未往那方面想,直到你说来找我悟道才觉出端倪,为何一直不告诉我?”最后一句反问以有一丝责难。
这是在怪他没早些明说,法显凝眸望着她,沉默半响才道:“佛魔本一体,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那心魔只是贫僧命定的劫难。”
“命定?”花千遇皱起眉,察觉出了其中深意。
这话是在表达,心魔是他的劫和她无关,但心魔是她又怎会完全不相干。
即便不想将她牵扯其中,她也早已难逃干系,事关修行之道终是要解决的。
“若心魔是命中注定又是从何时而起,在西域还是回归中原之后?”
法显没回答,他清楚这个问题无论怎样回答都表明心魔的缘由是她。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花千遇深望他一眼,语气轻却坚定道:“法师若是不愿说,那我就一直等,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依照法显固执的程度,瞒这么久不想让她知道,指望他主动承认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不逼着,他是不会说。
看清她眼里的意思,法显无奈摇一摇头,低微的叹息从唇间溢出,模糊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已经过去的事施主何必再寻根究底。”
他望过来,那双眼睛静若云海。
听他说的这般轻松,当即便要反驳回去,又一瞧见他这幅寡淡无味的样子,就知道也问不出什么,花千遇烦闷地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已知结果,再争论下去也说不清,况且他承不承认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去除心魔。
思及此,便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按照常理入了魔道直接杀了了事,她还未碰到过需要忏除业障,回归本源的人。
常言道内魔难降,修佛的僧人和凡俗人所生魔障是否一样也难说。
得亲眼看一看法显的心魔了。
花千遇商量的语气道:“既然不想让我追究那就不再问了,听说执念越深,心魔越盛,让我看一下你的心魔总可以吧。”
心魔虽不能显化,但入魔的人终归和常人不同,周身流转的真气都会有一股子煞气,若不刻意压制一眼便可分别。
这也是为何魔教中人伪装的再好,一旦出手动用真气便会露陷的原因,那种深入骨髓的杀戮血腥是消除不掉的。
法显唇线微抿,犹豫了片刻。
还是将手掌抬起掐了个法诀,金光流闪眉间浮现一朵金莲虚影,纯净佛光里混杂着微红光芒,最外层的几片莲瓣已染成血色。
金辉旋动泛着一丝红芒映在脸上,温润的眉眼看上去竟有些冷。
法显还是那个法显,此刻再去看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花千遇当场愣住,满目愕然。
“菩提心怎么会变红呢?”骤然提高的急乱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
她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实在没忍住凑过去瞧个仔细,两人瞬间离近她急着去细看也没注意距离有些过于近了,脸对着脸几乎就要碰到一起。
温热的气息在彼此呼吸间交融。
法显眼帘轻颤了颤,往后挪了少许,不想他一动又被拽了回来。
葱白指尖朝向眉间伸去,将要抚上的那一刻突然想到金莲不过是虚影根本触碰不到,手又顿在半空缓缓攥紧。
微抬的秋水明眸,怔怔地望着染红的莲影,佛光黯淡朦胧失色。
她微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