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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上找诱荷算账,她立即起身将重现眼前之人紧紧抱住。梁穹一如既往配合地张开双臂,与她相拥,暖人的温度正从那具身体传来,也让她在惊涛中翻卷的心重新回到平静的良港。
闭上双眼,任泪水夺眶而出,被他衣袍的经纬吸饱。那股熟悉的体香萦绕在鼻尖,激荡在心上,重逢的命运似乎被封印了千百载,如今经过漫漫征途,终于回到期待的轨道。她满心的欢喜和庆幸无以言表,唯有紧紧收拢双臂,将那切实的轮廓紧拥怀中。
梁穹尚不知一梦之间足以闪过多少往事,拍着前桥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殿下发噩梦了吗?别怕,梦是反的。”
梦是反的。这话又让前桥落泪。命运的颠倒,生死的轮转,前世的错过和遗憾,都化作轻烟一梦,向着相反向转变。
彼此相拥的怀抱几乎没有一丝缝隙,梁穹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在耳旁,前桥骤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同样的心跳,同样的热度,那时只让她惊奇,生活在书中的角色当真长出了血肉。如今心脏如此真实、如此强力地搏动着,却滋生出一股庆幸和欣喜——
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真好。
还好噩梦醒了,爱人还在身边,还好一切不晚,没说出的话,还有机会表达。
“梁穹……”
“是。”他低低应道。前桥破涕为笑,在他怀抱中一字一句道:“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
在她这声表白之后,梁穹的手臂收得更紧,相处这么久以来,很少如此直白地表达在意,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耳廓染上幸福的红潮,回答道:“我知道。我也爱你,殿下。”
从前总觉得情谊到了,心意不必明言,如今才懂这句表白千钧之重。
心情在温热包围中重回平静后,前桥得了机会细细回想,在她赶赴战场前,梁穹说什么也要跟着,他不想独自留在府中,或许正是冥冥中对阴阳相隔的担忧吧。他不知道魏留仙在“原着”中经历过什么,但那些说不出道不明的第六感,也让他格外敏锐。
战场的确九死一生,她也曾命悬一线,还好有诱荷这个天降bug帮忙,才得以渡过难关。
啊……对了,还有诱荷呢。
前桥心中冷笑一声,隐瞒秘密最多的就是她,引起一切的也是她,现在还好意思大剌剌地坐在一旁,对着相拥的两人面露慈祥的姨母笑,好像自己有莫大功德。
对她的清算可以稍后再说,当务之急是一解思念之苦——她实在太渴望见到大家了,即使是一向相处别扭的安吉,此刻来公主府拜访,都能得到她真诚的拥抱。
梁穹适时道:“昨日殿下说要召集府内诸人,在下已将大伙儿叫齐了,殿下感觉好些了吗?是现在去,还是想再歇会儿?”
前桥丝毫不记得自己为何下达这个指令,而“昨日”在她的时间线里早就杳然远去,模糊不清。她反问梁穹道:“我为何召集大家来着?”
她一向记性不好,梁穹也没有过于意外,解释道:“殿下最近心情不佳,大家做得不太好,常惹殿下生气,您大概是想给府中诸人立立规矩吧。”
啥立规矩啊?怎么就心情不佳了?前桥完全不能共情,只道:“快带我去吧,很多人许久不见,挺想念的。”
她所谓的“许久”,在梁穹看来不过几个时辰,虽然心觉疑惑,却没发问,陪她前往会客用的厅堂时,离着很远就能听见众人的笑声,前桥心头一动,制止了侍从的通禀,悄悄进门,但见一张张面孔齐聚堂中,叁两围坐,满室欢乐。
成璧、子昂和宁生正凑在一处,不知聊着什么,宁生的话音刚落,成璧就爆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子昂也跟着微笑摇头,那场景和谐得让前桥热泪盈眶。再看另一边,孟筠正拿着几份图纸与何缜耳语,手指在桌上来回游走,年轻的储卿故作成熟地捂着下巴,不时与孟筠交流意见。
众使奴相对而坐,衣着打扮各有千秋,前桥头一次没有因人多无法兼顾而头疼,只感叹这着看似普通的幸福,是多么难得的美景。
“储君?”
是子昂先发现了她,呼唤声音不大,却很有传播效果,屋内在几秒钟后由喧闹变得鸦雀无声,就连成璧翘起的腿都乖乖摆回原位。众人整理衣着,一同起身向她行礼。
“怎么不聊了?”前桥激动的泪水还在眼圈中晃荡,努力维持平静的微笑道,“继续,继续啊!”
可惜大家不懂她话语中的真诚,头因心虚垂得更低了,有几个方才太过吵闹的使奴甚至膝盖一软,几乎跪地。何缜贴心地帮她拿起软垫放在椅子上,讨好道:“大家等候无聊,随意交谈几句,声音不知不觉大了,仙姐不要怪罪。”
“我没怪罪啊,接着聊呗!”前桥真诚道,“你们随意就好,今日暂时没有主题,把大家叫到一处,主要是有些……思念了,想看看你们的样子。来,不用紧张,接着聊天,接着笑,刚刚那样挺好!”
何缜恭敬道了句“是”,回头干巴巴地对众人道:“既然储君有命,那大家各自随意就好。”
然而谁都无法“随意”了,使奴们正襟危坐,努力维持完美的声线和端庄的体态,一人发言,五人捧场,生怕动作不够体面,与其说聊天,不如说是求职者参加群面。再看成璧、子昂、宁生那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叁人只是盯着对方看,宁生小心开场道:“那就……聊吧?”成璧道:“聊吧……”子昂甚至连个完整句子都没说出来,只点了点头,就没下文了。
何缜和梁穹责任划分相对明确,一正一庶两位卿子围着前桥嘘寒问暖,前桥也因此收回了注视他人的慈爱目光,让气氛有机会从压抑转为轻松。她见孟筠独自坐着,招手唤他过来,看着他手中图纸问道:“这又是拿了什么东西?”
孟筠将图纸递给她,道:“依照大荆国规,储君居所可以多添一殿叁楼,这些是公主府周边可以扩进来的地,方才下官就是与储卿商议此事来着。”
本来前桥还嫌宅子太大,谁知这规格还不够呢。把周围扩进来,是扩后面的商衢啊?还是瞄准邻居的宅院啊?前桥对此毫无兴致,连图纸也不看了,对孟筠道:“可以多添,又没说必须多添,我这宅子大小挺合适,不用劳民伤财了。”
“目前住着够用,若殿下今后有了孩儿,或许就不够了。就算不计排场,也要兼顾用途。”
孟筠还欲再劝,前桥便想起一件事来,和何缜对视一眼,微微犹豫一下,对他们道:“对了,有件事还没告诉你们,只有我和何缜知晓——我怀孕了。是府医号脉号出来的,大概有两个月了。”
梁穹、孟筠闻言一愣,而后欣喜溢于言表,纷纷向她和何缜道贺,梁穹甚至激动得红了眼眶,像要哭似的,看得前桥想笑。
按照时间推测,这孩子和何缜半毛钱关系没有,那生理父亲正横抱着剑跟罗子昂在另一桌傻乐呢。然而没人在意成璧,孩子是她生的,名义上的父卿姓何,自梁穹以下皆为“卿叔”,孟筠这个唯一外人,此刻欣慰又艳羡地看着她。
“如今劲敌肃清,国逢喜事,殿下神佑福及,乃荆国之幸。”
前桥也对他笑笑。这个喜脉曾经让她万分纠结,当日诱荷还偏偏拿话逼她,让她选择荆国体验卡到期后留下与否,如今想来,只有感慨。
魏留仙曾经的遗憾,似乎又在她身上圆满了一件。
“难怪殿下近日心绪不宁,此事告诉圣上和元卿殿下了没?”梁穹急问。
“还没来得及呢。”
“这是大事,不容有失,得快让圣上知晓啊……”梁穹目视何缜道,“不如明日储卿与在下随公主一同进宫,将喜事告知圣上与元卿?”何缜点头道:“我正有此意,只是之前仙姐不让我说,憋得我好生难受。”
前桥无奈道:“怎么明日就去,这么着急?”
梁穹在桌下将她的手拉住,声音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和紧张,向她解释道:“这里头规矩多着呢。宫中添丁之喜,要多方筹备,不仅要迎御医署的妇科圣手至府为殿下调理,还要请教引指导卿子和使奴如何照拂孕妇,以后府中的厨师、侍者都要听宫里的规矩,一点都不能含糊。”
想起魏留仙当初有孕,皇姊也是叫她回京安胎,只可惜未能成行。荆国这个女尊国度一定有自己的妇婴逻辑,前桥想着,也就接受了这紧张的安排,道:“好吧,听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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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当一屋子人包括成璧都听闻消息时,其整整地为前桥道了喜。成璧甚至不敢当众表现得过于开心,可是通红的脸已经将他的雀跃出卖,他执意跟随梁穹和何缜送她回房,而后执着她的手,像是有什么话说。
前桥提醒道:“虽然咱们懂得都懂,但……父卿是何缜。”
成璧眼中闪烁着与此无关的激动,突然请求道:“你赐给我‘孕果’吧!”
前桥根本没听懂他说了什么,可成璧话音刚落,就被何缜和梁穹同时拉开,一人道“这不是仙姐说了算的”,另一人道“现在谈此还为时尚早”,搞得前桥更加疑惑,问成璧道:“什么是‘孕果’?难道我赐给你,你就能替我怀孕吗?”
“男体哪有这么高等的能耐?”成璧挣脱两人,坐到她身旁解释道,“但男子有双乳,吃了‘孕果’可以泌乳以哺育婴孩。一般来说,皇家要至少两名男子服用‘孕果’,昼夜交班,照顾婴儿……”听得前桥咋舌不已:“啊?男妈妈?!”
荆国“生养分责”,原来是这么个生养分责,由男子泌乳哺婴,减轻产妇负担?前桥属实没做过这类功课,唯一见过的孕妇是姃瑞,可那时穿得太厚,看不出瞿郎有没有明显的乳房。
似乎梁穹和何缜心中还藏着别的考量,对成璧说出此话有些不满,梁穹强调说:“这种事不是先和殿下商量,就可以算准的,选拔乳夫有严格的标准,是由御医署指定人选的。”
“尽管去查筛,我不相信我哪里会不合格,”成璧自信道,“我身体向来健康,一年到头都不会有头疼脑热,我还能保持警觉,只要婴儿啼哭,能随时起床,换成旁人做得到吗?”
梁穹暂时哑火,何缜却幽幽道:“师兄去当乳夫,谁来当亲卫长呢?”成璧一愣:“如今回到京都,只怕更不需要……”
“谁说不需要?仙姐正是关键时期,孕果往往要静吃七月才能见效,此间不能剧烈运动,否则会降低效果。短时间内哪能找到合适人选接替师兄?”见成璧还欲再争,何缜又道,“我们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权却不在自己手中,还是待面圣后再议吧。”
关于“孕果”之讨论暂时告一段落,前桥此时尚不知晓这是众卿子争夺育婴参与权的开局之战,只觉他们态度积极,体贴入微,在这样的环境中怀孕,似乎比想象中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