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各怀心思准备散开之时,沉默许久的温雪杳突然掐紧手指,温声道:“既然有人提了,便让他说清楚,究竟是谁说要绣这百寿图的。”
她眼中情绪平静,落入旁人眼中,便是她笃信身边那马奴会帮她。
然而,这样问出的结果,其实在众人心中并没有任何说服力。
所以,其余贵女也只是笑笑说不必较真,然则心中对温雪杳更多出几分鄙夷。
温初云心中冷笑,看着眼前的局面,这便是她要的结果。
许流双犹豫片刻,凑近温雪杳小声劝道:“温姐姐,还是不必再问下去了。”
温雪杳眨了下眼,轻声:“为何不问?”
其间有人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思也附和道:“就是,为何不问,我倒想听听这温小姐身边的小厮会如何说?”
温雪杳看向元烨,睫毛轻颤。
她也想听他,会如何说。
一旁,温初云已经捏着帕子,肩膀颤抖起来,看向元烨的目光也同时染上泪意。
众人视线中央的元烨稍顿,开口道:“奴不知。”
说罢,他便垂下了脑袋。
这一句不知,更胜过千言万语。
无形之中,便是他已经选择了温初云。
温雪杳的眸子依旧平静,只有她自己清楚,元烨开口的那一刻,她看向他时眼底的期待与光华就如同镜中倒影般,一同被击碎。
终于等到这句话了,一切果然如那梦境一样,分毫不差。
如此一来,也果真证实了元烨的确会如那梦境一般背叛她。
日后她再对他做什么,也不算冤枉了他。
在周遭或鄙夷或讥笑的目光中,温雪杳缓缓开口,“好一句‘不知’。”她突然看向温初云,“妹妹是何时绣好这百寿图的?”
温初云脑子飞快转动,白大娘子向相府下帖子的日子是有定数的,这点一问便知,所以最早她也只能说是与寻温雪杳,定下来赴会那日。
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会问这个,但在她眼里,大局已定,温雪杳无论再做什么都是垂死挣扎罢了。
于是她拿帕子掩唇,怯声答道:“便是白大娘子下帖子那日。”
温雪杳点了点头,丹声道:“你说谎。”
她的手指抚过两幅绣图,“人的嘴会说谎,可这绣图上的丝线却不会。你绣图上用的赤金丝只有广绣坊有,而这批丝线在五日前才被运进城。”
周围当即有人说,“那温四小姐这绣图最早也只可能是五日前绣好的了?”
温初云咬着牙,不依不饶,“那姐姐也无法证明绣出成品的日子比我更早!”
周遭响起一阵看戏的哄笑。
而温雪杳却是淡淡摇了摇头,“如何不能?我的一手字难以拿得出手也不是什么秘事,但四妹想必不知道,我所绣百寿图的字底,乃是从云顶阁那买来的。”
“买字那日,正也是白大娘子下帖子那日,我的丫环去字画铺子请先生写字,自然留有记录。”
话落,周遭的笑声止住,纷纷看向温初云,似乎都在等她如何应对。
温初云面上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慌乱又变成委屈,“是,我承认方才是我撒了谎,可我之所以绣那更复杂的百寿图是为了显示诚意,但姐姐你呢?竟随便找了画铺子里的先生作字……”
白大娘子不欲再听她们纠缠下去,面露不悦道:“罢了,都各自入席,就不必再提了。”说完,她看向泪眼朦胧的温初云,缓声宽慰道:“温四小姐的用心,我知晓就够了。
“温三小姐,你妹妹这番用心,你还是莫要拿自己花几两碎银买来的字与之相比了,我听着都替你寒碜。”
说这话的人,甚至没有仔细看过那两幅绣图。其余人又何尝不是呢?谁又会仔细对比那一针一脚,无非看个‘热闹’罢了。
若有人仔细看,定然能看出,温初云的百寿字乍一看别出心裁,但却比不得温雪杳那一副笔画之圆劲均匀,且百个字竟能做个个大小一致,行笔如出一辙的平衡。足可见其书写者的控笔能力,以及绣者技艺之超群。
甚至,若是有人肯拿出来一观,更能发现其中玄妙。温雪杳所绣不仅仅是单面的百寿图,而是一副双面绣!
若是众人知道她用的是最费心思的双面绣,岂还会说她不成心?
自然不会!
正当温雪杳淡然一笑,准备露出绣品的另一面时。
远处突然飘来一句温润的话音。
“宁某竟是不知,在下的字居然落得‘寒碜’二字?”
随着话音由远及近,说话之人的身影也逐渐显露在众人视线中央。
青年一身白衣,如谪仙般出尘的面上笑容轻浅,眸色温润。
轻如鸿羽的一句话却又重如千斤,陡然在平静的湖面砸出一道裂缝,掀起狂澜。
众人心中怔怔,后知后觉想起,云顶阁又岂是寻常的画铺?
不仅是上京城,乃至于周边一带有名望的字画先生的亲笔,云顶阁皆有收藏。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又听青年漫不经心,仿若自嘲般笑道:“更不知,这一幅百寿图倒是仿作旁人不甚用心了?”
话落,修长有力的手朝着那匣子掀开的盖面轻轻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