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前的方砚清却是再解决一人后,一步步朝她走来。
火折子上燃着的小小火焰颤个不停,方砚清步步靠近,目光定定锁向她一人,好似彻底遗忘了那些还对他虎视眈眈的蒙面贼人。
眼见他一步步走近,原本萦绕的青竹暗香也已荡然无存。
当他伸手掐上她脸颊,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方砚清指间的黏稠触感,令贺七娘不适地蹙起眉。
方砚清歪头打量着她,那只沾满血的手捏住她的两颊软肉掐了掐,眉梢微挑,他的拇指贴着她的脸颊,轻轻摩挲。
摩挲的动作轻柔且亲昵,他中指佩着的那枚金色竹节状的戒子抵在她的下颌,迫得她不得不微扬起头,同他对视。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似有疑惑,似有玩味,还似有一丝不忍。
可他脱口而出的话,却是语气阴冷无情得叫人心惊,仿佛那所谓的不忍与亲昵,全然只是她的臆想。
“染上这么一脸血,还不滚吗?”
黏稠的血,因为他缠绵摩挲的动作,一点点蹭上她的脸颊。
贺七娘懵懂无措地看着他,惊惶发现他眼中的方砚清,突地笑了。
还是那双眼尾微微上翘的狐狸眼,还是那身青衫如旧,偏是含情之态化作难以忽视的阴晦,尖利的犬齿在唇后隐现,他笑得仿若妖邪恶鬼。
“二郎?”
贺七娘讷讷地唤。
他面上褪去血色,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额角与衣襟下的脖颈皆有青筋虬起,不过片虞,贺七娘再细看时,已见方砚清双眼充血,赤红可怖。
心中猜测许是前头那阵白色粉雾有异,贺七娘驱退心中的惶恐不安,将空着的那只手试探地触碰上方砚清的手背,而后将其握紧,轻声唤他。
“二郎”
见状,方砚清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将目光落在她手中火折,轻嗤一句可笑。
然后松开对贺七娘的钳制,横刀劈向身后。
刀刃划破血肉之声入耳,贺七娘本能地皱紧了眼。
天地之间,雪已越下越大。
大朵大朵鹅绒一样的雪花自黑沉天幕纷纷飘落,不见来处,亦难晓去处。
贺七娘握着手中的火折子,就像握住最后那根救命的稻草,拼命想从上头汲取撑下去的勇气。
不是没有见过杀戮,可方砚清周身萦绕着的,那如有实形的恶意,和他眼底不住涌现出来的兴奋之态,如附骨之疽,压的她动弹不得。
即便自欺,只说方砚清此时的异常全因那团白雾暗害,可他狠辣果断的出刀姿势,又哪里还能让人只将他看作文弱的夫子?
他瞒了她一些事,贺七娘现在已然从中得以窥见。
那些一直被她刻意忽视的,自戈壁重逢后就隐隐觉察的违和之处,随着方砚清的招式,一重重被劈开掩障。
伴行的佩刀护卫,远松和栴檀的身手,下令追剿沙匪时的漫不经心,同曾为夫子时变化明显变少的话语,被郁气掩盖的性情,桩桩件件,眼下皆有了解释。
但想通这一茬之后的贺七娘,并未因此生出逃离方砚清身侧的想法。
贺七娘自知方砚清方才那番话那般行径下,昭然若揭的恶意与恫吓之意。
但不论他到底是真的对她生厌,还是想借用这样的恶言逼她先行离开,她都做不出抛下他一人在此的举动。
小婢女的悲剧不能再度重演,康令昊人事不省闯入她眼前的那一幕,她也不想再见
她不想在今后的岁月里,被愧疚与后悔日日折磨。
视线下移,脚边的陶瓮碎片里,还盛了浅浅一洼残油。
弯腰将那碎片捡起,贺七娘用火折子点燃里头的油,趁人不备,将碎片砸上其中蒙面人的背。
那人的深色衣裳在雪夜里显出粼粼油光,火舌一碰上,瞬时顺着油光的痕迹蔓延开来。
再将火折子丢到他们脚下,火光落进攒了薄薄一层的积油里,徐徐燃起,惊得那些蒙面人一瞬慌乱。
眼疾手快地拉住方砚清的手,贺七娘二话不说地拽着他,想要带他往街角跑。
结果,方砚清先是身形一顿,而后才在她不住催着二郎你快些时慢慢抬脚。
贺七娘急得在这场初雪里生出满头大汗,气得回头大吼:“你跑不跑!”
她已想好,若经过此事,方砚清还愿与她坦诚相交,她自会继续将他视作朋友。
若不愿,只消二人渡过眼前这场劫难,今后只作不相识,好自珍重,她也无碍。
方砚清看着身前这个比他矮了一头的女子,她瞪着他,眼底因怒气燃起两搓小小的火焰,亮闪闪的,叫人看得莫名手痒。
街头送来满是凉意的风,方砚清依稀辨出里头熟悉的急促脚步并马蹄阵阵,猜想是他的人来了。
彻底卸下那层矫造温文伪装的他上前一步,将身子猛地贴近贺七娘。
见她受惊地瞪大了眼,方砚清戏谑地用食指托起她的下巴,言辞恶劣。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怎的还敢碰我?不怕我砍了你这只手?”
拉住他的那只手,在方砚清的注视下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