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去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兴味, 他在贺七娘悄悄觑来偷看的眼神中, 将巾帕包裹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而后与这只, 曾予她相持手交叠, 在她越来越惊讶的目光注视下, 用拇指搭在它的虎口处,轻蹭、摩挲着
只是这开口时的语气,倒也恰到好处地添了几分忐忑,乍听上去,好似他的确是真心实意在为这个问题所苦恼。
“七娘你觉得我的疯病,严重吗?”
早在方砚清变换动作的一瞬,贺七娘心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时见了他这番举动,尤其是那缠绵在巾帕两面,缓缓磨蹭在他虎口处的指间动作,并非蠢笨得连人眼色都看不懂的贺七娘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眉眼皱作一团,她瘪嘴呜咽一声,抬手狠狠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随即飞快地别过头,缩起下颌,再将后背连同脖颈死死贴在身后的木柜门上。
她看上去已是打定主意,坚决不会再吱一声了。
“七娘为何不答?是觉得我已无药可救了吗?”
方砚清面对她时,在得寸进尺,惹得她不得不自投罗网一事上,总是能够无师自通。
发现他语气明显变得低落,即便明知他是装的,贺七娘仍是悄悄掀开左眼的眼皮,睁开一只眼瞟向他,然后又在即将与其对视的一瞬,猛地闭眼。
“你休要污蔑我!我没有这样说过。”
鼓起勇气,用尽浑身力气,贺七娘终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回答。
“那七娘缘何不敢看我?是觉得我之前的样子,太过可怕了吗?”
方砚清自诩不是个好人,见了贺七娘这般躲闪不及,恨不能钻进缝里的模样更是觉得有趣,直觉得比起原本计划的那场围猎,还要有趣得多。
好似,也能算个意外之喜?
她这副慌乱无措、死撑着最后一口气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曾经的那只西域卷毛犬。
它溜进膳房偷肉吃,让阿娘逮个正着,被揪住后颈皮提起来教训,却又死撑着不认错时,也是这般模样。
在那只卷毛犬被冲进他家的那些人活活踩死前,他最喜欢摸它头顶上的毛发。
每每顺着头顶抚到它耳尖时,它都会很欢快地嘤嘤哼唧。
手指有些痒。
方砚清深深看一眼贺七娘垂在脸颊旁的发丝,索性松开了交握的手,探手朝她耳畔散开的那一缕发丝而去。
还未触及,一直挤眉皱眼不肯看他的贺七娘终是张开双眼。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又飞快地再次紧紧闭起。
方砚清的身形挡住了她面前大半的光,连带她那在阳光下会泛出琥珀色的瞳仁,都在此刻变得额外深邃幽沉。
但那双眼里的埋怨与控诉之意,含嗔带怨之态,倒如莲藕折断处连绵不断的藕丝,让他也随之一瞬暗沉了眸色。
“为何不愿看我?”
没有碰上发丝的手指,沿着他的食指指腹轻捻。方砚清眸色深深,落于她眉眼上方,被她自己拍红的那处印记。
“你明知故问!”
她似乎是迫切想要躲开他的视线。
纵使已经双目紧闭,偏还用劲扬起头,将脸对准屋顶房梁,坚决不肯面向他所在的方向。
有一抹幽幽的红自她脖颈之下蔓延,一点点爬上她的面颊、耳根,双眼却仍在眼帘的遮挡下滴溜溜转个不停,连带睫毛都止不住小幅度地扇动着。
略一挑眉,方砚清忽地就明白了。
将手中捏着的那条巾帕丢到她面上,正好能够盖下她慌乱无定的双眼。
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火炕前,方砚清提起自己的衣物。
但那几件被剪得有半边无法蔽体的衣物,却也叫他眉心狠狠一跳。
“远松!”
怒意难掩的喊声落下,远松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外响起,并在一瞬间变得越来越远。
“郎君稍候!取衣的护卫还未折返,您且再忍耐片刻”
“呵。”
听出人已经是越跑越远了,方砚清怒极反是冷笑出声。
正打算捡起这几件衣服好歹应付一下,免得后头那位把自己变成一只烧红的守宫。
他听得身后木柜吱呀一声响,而后,贺七娘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要么,你,你先穿这个吧。”
回头看去,她已将巾帕丢到一边。正紧闭着眼,头扭到左侧,拧巴着身子,双手朝他递来一包衣物。
难不成,她在伊州还备有男人的衣物?
因这个猜想而不悦地皱眉,方砚清厌恶地看着那一包布料。正待出言嘲讽,眼神一瞟,却是发现了一抹熟悉的青色。
探手将那包衣物拿过来,展开,披上。
未系衣带,方砚清舌尖抵过稍尖的犬齿,懒散地将单边身子靠上那架木柜,在贺七娘被唬得一跳,受惊望来的眼神里,开口问道。
“带了一路?”
没头没尾一句话,贺七娘却从里头看出了满满的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