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打算能够得到回答,贺七娘靠在门后,脚下不自觉地用鞋尖踢着屋内铺地的石砖。
下一刻,外头呼啸鼓噪的风声中,却是响起清润一如往昔的那道声线,近得仿佛就在她耳畔一样。
“无事,小伤。”
猛地抬头,贺七娘这才发现,房门之前的那道影子,犹然还在。
身子倏地站直,贺七娘一手按在砰砰直跳的心口上,双眼瞪大望着门外,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腰后撞上搁着花瓶的桌案,这才不得不停下。
外头的人像是听到了屋内怪异的声响,因而往前走了好几步。
贺七娘瞪眼看着门上投下的倒影越来越近,忙是喊道:“你站住。”
声音因过于突然,过于紧张,而稍显尖利。可贺七娘掌下满是自己越跳越急的心跳,耳中更是嗡嗡作响,险些要听不清外间的动静。
“七娘?”
“没事!没事,我只是撞到了花瓶。”贺七娘似是听到了外头想要推门的动静,因而忙是慌忙开口,朝许瑾解释了一句。
随后,她转身朝榻前快步走去,并朝外头嚷道:“你既受了伤,就快去歇着。”
“我累了,我先睡了。”
踢掉鞋履,贺七娘掀开榻上叠得齐齐整整的被褥,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并将自己团成一条。
面前是暗色的墙壁,贺七娘不敢转过身,生怕会再次看到那人投在门上的影。
半晌过后,门外的许瑾终是柔声道:“那好,七娘,你好生歇息。我在,莫担心”
我担心什么?我一不会担心你的伤,二不会担心所谓的变故,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贺七娘将被褥扯到耳上,双手攥着布料覆住双耳,心头腹诽,却是一声不吭,只当她已入睡。
就这般保持着这个姿势,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浑身僵得有些酸痛的贺七娘这才转过身,平躺在榻上,望着头顶的帐子,忽然抬起双手盖住脸,并捣腾着双腿,在被窝里拼命踢打。
此间夜色愈深,莫说人言,便连枭鸟的叫声,都已然停歇。贺七娘在榻上翻来翻去许久,终是拥着身前的被褥,整个人变得迷迷糊糊的。
陡然间,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夜的静谧。
瞬时清醒的贺七娘猛地翻身坐起,双手掐住被褥,侧耳仔细听外头的动静。
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密集的马蹄声清晰可闻,隐约之间,自门外还可见火光时不时跃过,并伴随着她听不懂的语言,正在外头高声叫嚷着。
忙起身下地,穿好鞋履。
贺七娘往门后走了一步,到底又折回来。她探身从枕下摸出前些日子,康令昊陪她在外头闲逛时,她因为觉着好看而买下的那柄小匕首,飞快塞进衣襟。
又摸出一件厚实的外衫穿上,她深吸一口气,在门外细密响起的脚步声中,一把打开房门。
院子里,许瑾他们果然已经起身。
没有点火把,他们尽数穿着黑衫,趁夜色从隔壁那间无人居住的院落中,牵来一匹匹骏马。
见了贺七娘的身影,已经摘掉那碍眼胡须的许瑾敛去满脸的肃杀冷意,微弯了眼角,走到她身边。
“吵着你了?”
语气如常,好似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摇摇头,贺七娘按了按衣襟内藏着的小匕首,咽下一口唾沫,仰头看向身侧的许瑾。
“这是?”
“本打算等收拾好之后再叫你的。”许瑾笑笑,继而说道:“七娘,我们回家。”
院外,一片让人不安的吵闹,隐约间,似乎远处还有厮杀惨叫的动静传来。
院内,许瑾眉眼噙笑,束发戴冠,手上也再度戴回那两枚戒子,很是稀松平常地同她伸出手,说出那句“我们回家”。
似被蛊惑,贺七娘原本拢在袖中,因不明的紧张而攥紧的手一点点松开,带着掌心里微薄的汗意,她将手,搭进许瑾的手心。
眼前之人展颜而笑,微翘的眼尾,恍惚好似那个盈满麦香的午后,他于她身后推开窗,她怀抱着小酒坛,慌张抬眼时所见的一样。
手指被人握住,略用力地握了握,不疼,却将掌心的暖意一点不落地沿她的指腹传递过来。
一时之间,贺七娘只觉身旁匆匆跑过的人影,压低的交流与话语,尽数离她而去。她的眼前,只剩下正浅笑着与她对望的人。
“狐狸,我的人昨日已经全部出城,刚收到传信,他们会在约好的地方等我们汇合。趁乱,咱们赶紧走。”
康令昊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火急火燎般跑来,手上捏着一只送信的鸽子,和一张小小的纸条。
听着他的声音,贺七娘下意识便想要抽回手,结果,不过施了一分力道,那覆在她手上的暖意,却是随之加重些许力道,阻下她的动作。
像是全未察觉到康令昊落在他们交握双手上的眼神,也没发现贺七娘想要收回手的打算,许瑾单手接过纸条,展开看了看,然后转头同身旁的管事吩咐道。
“出发。”
一行人利落地翻身上马,贺七娘也不想在这时闹性子,也是麻利地借助许瑾的搀扶,钻进马车。
浓黑夜色在车窗外飞驰后退,见了路上那些慌张失措,同样大包小包收拾着往城门处跑的百姓,听到那些哭喊、叫嚷,贺七娘深吸一口气。
看来,许瑾他们筹谋的事,今夜已经如愿了
一行人马不停蹄离开黑沙城,将城墙上的火光抛诸身后,贺七娘将身子紧紧贴在车厢内壁上,借以稳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