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是怎么想的呢?约莫,是觉得此间亲密,他对她,当有男女之情的吧?
也因这样的想法,贺七娘的心头猛然涌起一阵甜,像是甘泉沁下,使人昏了头脑。
那一刻,她脑内满满只是想要触碰他,想要用指尖描绘他的容貌,看看经年未见,阿瑜是不是长得愈加清俊了?
而且,他们眼下的关系如此,如此亲近,她是不是可以问问他,她的簪子,是不是可以交还与她了?
心中满是因女儿家心事而起的清甜,贺七娘小心翼翼地侧转了身子,脑内这般作想,手下,亦是这样做了
亲密之后,“许瑜”不爱着寝衣,也因此,给了她这最后一茬的机会。
无法视物,贺七娘却满心只有想要抱抱他的念头,指尖在薄被下一点点摸索着前行,一探手,便是指腹触及那片疤痕,手下虬结,叫她当即惊呼出声。
几乎就在她触碰上那片狰狞的一瞬,原本应是沉沉睡去的“许瑜”也已猛然醒转。
就在同时,他的手已是迅速落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生生将她的手提离腹间,虽未言语,但那禁锢在她腕间的力道,如今回想,只怕满是不悦。
可当时的贺七娘哪里还能细想这般多?
她只是肩头耸动,哭成个泪人模样,一遍遍追问“许瑜”,是不是伤疤?他到底遇见了什么,为什么会受伤?
面对贺七娘的追问,那人不过是轻拿轻放地说了两句,初到东都之时遇到了匪贼,一时不慎,这才受了伤。因为怕她担心,所以也并未在信中言及此事。
她犹自哭得伤心,那时的“许瑜”却是在一点点为她抹去眼泪后,含糊留下一句,他不喜触碰,希望她此后,尽量不要再似今夜这般。
那一瞬,就像是被人劈头盖脸地打了一耳光。
难堪、尴尬、羞恼这般情绪涌上心头之时,也叫贺七娘的眼泪凝在眼眶之中,再无颜落下。
那一刻,她才知晓,原来于男子而言,倒也不是只有心生情意,才能同人行此般亲近无间之事
那夜之后,贺七娘病了一段时间。待到康健之后,她倒也是勉强能在小婢女的絮絮叨叨里不再心绪翩翩,能在情浓之时,再不去触碰不该触碰的人。
反倒是他,之后渐渐喜爱上了叫她双手交缠于其颈后,而他亦埋首在她颈窝处轻吟的感觉每每于此,贺七娘都只觉讽刺
耽于旧事,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但此间那处特殊的疤痕,却成了贺七娘心头最后悬而未落的巨石,此般种种,皆只待于此。
而那块巨石,在她冷静地为昏睡的许瑾解下外衫,一点点脱下内衫,使其露出胸膛腰间时,也终是重重落下。
贺七娘从未知晓,原来,她竟也能有这般冷静的时刻。
手下为许瑾解去再次沁血的绷带,在油纸包里翻出伤药,为他擦净伤口又仔仔细细地上过一遍药。
但她的眼睛,却是一直落在那露了一小截在裤腰外头的,那片似虬枝交叠的疤痕。
看上去,应当是烧伤烫伤之类的伤疤。
可是,这样的位置,这样的一个人?
贺七娘看着看着,到底是冷笑出声。
她手指抵在鼻头,笑得险些摔倒。双眼注视着这片不亚于掩耳盗铃的存在,贺七娘头一遭觉得,许瑾原是这样一个惯会自欺欺人的东西。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莫不是以为将那刀疤毁了,有心之人就无法辨别了吧?
若说这道伤疤是最后落下的巨石,那在这前头的点点滴滴,早就已经将石壁侵蚀,只留了外头虚与委蛇的一层壳子而已啊。
怎么会有人觉得,光是毁了最后的那块石头,就能维持住已经被蛀空的石壁不会轰然坍塌呢?
笑着笑着,贺七娘冷了脸。目光之中,尽是漠然。
旧梦缘何而起?机会从何而来?神鬼之事,不尽可言。
但许瑾的这番行径,似这般自欺的欲盖弥彰之态,倒是让贺七娘骤然想起一桩可能。
如果,得见那前尘旧梦,知晓前世种种之人,不止她一个呢?
那么,眼前的许瑾,从他重返伊州,到他以真实身份与她结交、相处,他图谋的,又是什么?
用她的这双眼睛去看,许瑾的种种行为,皆似动心。若他也知晓前事,那她,是不是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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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越来越大,贺七娘的头发与袖口早已晒干。
一面听着许瑾同她讲述原本的计划,她一面将垂在身后的发丝拨到身前,袒露出其后白净的脖颈。
察觉到身侧之人平静的话语骤停,贺七娘垂下眼帘,眸光愈冷。
原也是如此那人,后来最爱在她夜间通发时,俯身于她颈后轻轻啮咬。
随随便便用发带挽了一个髻,贺七娘侧脸看向身旁已将内衫松松系好的许瑾,话语间有难掩的心疼,甚至还带了羞赧。
“二郎,你的那些伤,是怎么回事?嗯但是,我的意思是,腰间那处,我不是故意瞧见的”
将脸埋进交叠的手臂间,露在外头的耳廓,因烫意染出一抹绯红。
许瑾,目盲之时,便是欺她良多。这次,就换她来蒙上他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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