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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2 / 2)

夏迁先恭敬施礼,后?幽幽道:“殿下,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夏迁乃是?孟绍心腹,情分非同一般,如此私下,孟绍与其你我相称,若是?人前,便尊称以先生。这两人是?能说心底话的,夏迁今日?做此态,孟绍不免郑重。

“殿下难道没?有想过?,南狱之?事,许是?元氏做下的也未必可知。”

任这上?京城如何波橘云诡,都是?沾不着湛君的。

她仍旧出不得平宁寺,也失掉了识清这个好?朋友,可最近的日?子却比先前好?过?太多,只因她又得了新的游伴。

自那日?互诉衷肠后?,孟冲每日?都来平宁寺,湛君每天都能见着他,也每天都会?收到他的礼物。湛君不免想他可能是?把对妹妹的情全用到了自己身上?,接受他的好?使她心虚,这愉悦时?光仿佛是?她从旁人处偷来的一样。

湛君想过?同他讲明,但他瞧着实?在高兴,于是?便又忐忑,想他可真是?个可怜人,妹妹快将他逼疯了。湛君心中颇经历了一番挣扎,最后?想,由他去吧,他高兴便好?,自己只将他给的那些贵重东西仔细收好?,以后?能见着他妹妹便转交给他妹妹,要是?见不着,就还给他自己,她是?不会?要的,但要是?一筐好?果?子,倒也不是?不能收下。

这日?孟冲来,提了一筐桃子,鲜亮得引人口齿生津,一口咬下,绵软多汁,流到她衣裳上?去。

孟冲看着她笑,拿了帕子就要给她擦,湛君吓了一跳,捧着桃子忙躲开了,好?一会?儿,孟冲抓帕子的手还停在那儿不动。

湛君看着他那表情,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这动作虽然亲密了些,可若是?兄妹,倒也不奇怪,他很想这会?儿他眼前的人是?他妹妹吧。

孟冲收回了帕子,神色已同先前无异,说道:“我昨个回我府里看了,我那儿好?像没?有琉璃皿,我叫人到宫里问,肯定能找着好?多送你。”

昨日?两人闲聊,孟冲问湛君有没?有什么爱物,湛君是?个山野女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说了大堆东西,唯一算得上?珍贵的也就一个琉璃罐子,天青色的,她拿来装水晃荡着玩,春天在里头?泡花,夏天往里头?丢鱼虾。她说得很开心,孟冲听了却很难过?。

湛君听他讲要给她从宫里要琉璃罐子,很是?惶恐,忙说不用,“我是?和你闲话,不是?管你要东西。”孟冲说:“我知道,我只是?想送你东西罢了。”湛君便说:“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琉璃是?脆弱的东西,我常害怕它碎了,太过?珍贵的东西容易成为心里的负担,宁可不要的好?。”

孟冲坚持要送,“只是?你有的少了,才?会?觉得珍贵,如果?多了,那它就不过?是?你喜欢的寻常玩意,我可以给你很多,多到你就算是?拿去砸着玩也不会?觉得心里有负担。”

湛君再不敢说琉璃的事,转了话题,“我真的可以上?永安塔吗?”

湛君才?来就想登永安塔,识清领着她去过?,可也只是?在塔下瞧,不曾真正上?去过?。

永安塔是?上?京最高造物,又因平宁寺离宫禁不远,登上?永安塔能看见禁中内景象,是?以不许人进,常有人把守,只离得近些便要驱赶。

湛君那日?望塔兴叹,几乎要将脖子仰断,尖塔高耸入云,伸手就能摸到天似的,要是?站在上?面远眺,真不知是?何等景象!湛君是?真的向往,只是?禁中有令,她也只能想想,越想便越觉得不能登塔实?在是?人生憾事,只要想起来便会?觉得难受,于是?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不想果?然好?受许多,只是?她心底到底有那一番向往在,像颗深埋的种?子,想尽法子要发了芽,盛大地长。

湛君问了孟冲,孟冲哪里会?对她说不行,只是?昨日?天晚了,塔又实?在高,怕出事,所以答应今天陪她一道登塔。

孟冲说:“你换个软点的鞋,别到时?候累着。”湛君喜不自胜,“我脚上?这双就可以,我们快些去吧!”孟冲笑着应了。

到了塔下,自然有人要拦的,但是?孟冲亮明了身份,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夙愿一朝成真,湛君高兴的几乎要原地转圈,孟冲只一直微笑着看她。

湛君不管孟冲,径自冲在最前头?,永安塔以全木架制,她在上?头?蹦蹦跳跳,到处是?咚咚地回想,孟冲听得心惊,喊她慢些,她自然是?不听的。

永安塔加上?塔尖离地共百丈,盘盘饶饶数百级阶梯,孟冲上?到第九层时?已是?气喘吁吁,再看湛君,她早到了,正在静静发呆,孟冲只看着她,眼里没?有别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湛君忽然发出感慨,“真是?万物入眼,倘若此时?下雨,雨云也在脚下吧!”此时?恰有风过?,数千枚金铃应声而响,恍惚出人境而入仙地。

湛君比着自己的手,里坊不过?她手掌大,行人观之?不过?如蝼蚁。湛君呼出一口气,对孟冲道:“我离开家,原就是?看这些的,这世上?的繁华,若不亲历,简直有愧此生。”

孟冲却说:“繁华不过?是?过?眼的云烟,挥挥手也就散了,再看就是?千疮百孔,没?什么意思,要是?能安稳,一生无灾无祸过?完,只在山上?也是?好?的。”

湛君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因为先生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并不苟同,“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必说服你,你也不必说服我,君子和而不同,咱们只要快活就好?。”

孟冲听了一笑,想这还是?小孩子,可见是?没?经过?什么苦处,真好?!往后?我活着,就是?为着她一辈子都当小孩子,永永远远地快活。

他指着宫城给湛君看,“瞧见那片石榴了吗?开的像火,左边那宫室就是?缀芳殿,母亲原先住那,我跟着母亲住,缀芳殿后?头?有棵百年的牡丹,我在边上?架过?秋千……”

湛君同孟冲告了别,孟冲说送她,她不肯,要自己走,到小院的时?候天上?星星都挂了好?几颗。

元衍就在门口等着他,早有人把湛君这些时?日?的行踪尽报给了他,这会?儿他正生气。

湛君瞧不出他生气,她一见到他,心里就只有欢喜。说来也奇怪,没?说那日?那些话的时?候,不必仔细想就能挑出这人大片的毛病来,可说了那些话,知道他那些毛病肯定没?改,但却一点都不在意了。湛君虽然心里高兴,可一想到快二十天见不到他人,便不想叫她的欢喜给他知道,于是?故意板了一张脸,一步三寸,慢慢挪了过?去。

元衍盯着她,看她磨磨蹭蹭,讽道:“怎么?我耽误你做王妃了,你这么不愿意见我?”

湛君本是?假生气,这下子成真的了,“这话真没?意思,倘我挡了你的前程,你不必来见我就是?。”说罢越过?他自过?了门,转手把门关上?了。

门紧闭着, 元衍咬着牙恨恨地想:“都说美人关难过,我见着她才知道自己原是个俗人?一个,这事?若流传出去?, 谁能说一句我对她不好?好容易说通了话,竟是这些年也没那样高兴过, 真?想同她整日在一起,偏她惹了事?, 我得为她周全,多深的怨念也都忍下,她可倒好,同别人?逍遥快活, 只当没我一样, 她倒也好意思生气?”

湛君站在门后?边,心里生着闷气, 想的是:“他这么多天不理会我, 我难道不委屈?才见着面就说那些话, 可见他不懂我的心, 更不懂我这个人?。我怎么就把这么一个人搁在了心里, 我真?想不明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湛君听外面没有声?响,想他或许已经走了, 心里更气, 想着要是开了门果真见不到他, 那就一辈子再不见他。

湛君脸上带着怒气,打开了门, 元衍没走,听见声?抬起头看她, 面色也不好看。看见他的脸,湛君心都不跳了。他要真?走了,她肯定生气,可他没走,她也高兴不起来。这门是她从里头开的而不是他敲开的,那她岂不是低了他一头?一时心下更气,忙要关上门,只当没这回事?。

元衍哪里会?如?她的意,长腿一抬,靴子就卡在门缝里。

湛君怕伤了他,手上不敢再动,只从门缝里看他。

元衍脚上稍用力,“噔”一声?,门开了。

湛君丢了手,转身往屋里去?了。

孟冲送的桃子还在几?案上,湛君拿了一个到手里,却不吃,只手捧着,低着头坐在榻上。

元衍进来,看见她这形容,气不打一处来,也捏了个桃子在手里,冷笑说:“也真?是没见过世面,这么点子东西就能把你收买了,我待你千般万般的好,你连个好脸都不给,可见我不如?殿□□面。”

湛君听了,把手里桃子狠掷到他身上,撞软了又落地上,跌破了,清甜气味弥漫开来。

元衍半晌没动弹,气的都笑了,“好啊好啊,便是正经殿下,也没有对?我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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