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船样在大安虽算不上机密,但也是每个船厂绝不私传的东西,尤其大安明令禁止,更不允许传到西北。
当初西北便是因为造不出大船,渡不过丹水,才会造反只造了一半,止步西北,不能再往前。
此后大安便颁布律令,严禁造船工艺和工匠传至西北。
“舅舅倒是大胆。”魏姝不用猜便知道,这本船样是舅舅在船政司任职时偷偷弄来的,怕是想自己留着造船用。
吕老太太道:“你舅舅说了,不管你帮不帮他,这东西都送你,算是给你的添妆,但是他那儿还有十几个造船的工匠,其中有几个还建造过千料的大船,早除了工籍,查不出什么,只是那些人只听他的话,你要想要,得先救他。”
像是有了酿酒方子,未必就能酿造出好酒一样,许多方子上没写的东西,靠的是师徒间的口口相传,要想真正造出千料大船,只有船样远远不够,还必须要有经验丰富的老匠人。
魏姝本是用不到这些的,但西北却用得到……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44、小时候
打发走吕老夫人, 魏姝拿着船样册子,独自在花厅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找到谢兰臣。
谢兰臣此刻正在魏姝的书房里, 借用了一个案几批阅公文, 听到动静, 便停笔朝魏姝望了过来。
魏姝走上前问道:“王爷昨天匆忙要来别院,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平宁公主的事?”
谢兰臣坦然点头承认:“昨日我出宫的时候耽搁了一会儿,在宫门口恰好撞见两个宫人也出宫,并且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平宁公主。
“上次你在宫宴上突然昏迷, 平宁公主的表现很反常,或许是我多心, 便对她多有留意,只是平宁公主居于深宫,往常也不得见, 忽然见她乔装改扮出宫, 便叫人跟上去瞧瞧究竟。
“我的人跟着她去了留仙楼, 撞见了留仙楼发生的事, 便急忙回来禀告。我听说谢夫人特意带了吕老夫人回府,怕你也被卷进是非中, 便提前带你和昭儿出了城。只是我并不确定,是否是我多想了,所以便不曾告诉你。”
“那这个呢?”魏姝又拿出那本船样册子, 放在谢兰臣的案几上,“王爷是否也早料到了?”
谢兰臣拿起册子,略略翻看过两眼, 挑眉反问魏姝:“这是吕老夫人带来的吗?”
魏姝点点头, 说了舅舅即将被外放的事, 边说边仔细观察谢兰臣的神色。
为了避免卷进是非,带她出城她能理解,可如果谢兰臣连吕家的船样册子都能算计得到,那就有些可怕了。
谢兰臣依然神色坦荡道:“我猜到吕老夫人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或许会来找公主帮忙,却是没想到吕家手里竟然有这种东西。不管公主信不信,我的目标只有契丹,西北军能不能渡过丹水,我还没在意过。”
“不过,”他又道:“我不在意,不代表西北的其他人也不在意。既然公主得到了这样东西,便好好保存,将来也是一份依仗。”
他边说边拿起那本册子,重新放回了魏姝手中。
魏姝从他脸上实在看不出任何撒谎掩饰的痕迹,她也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又说道:“能跟随夫人们外出的婢女,不至于没分寸到敢在外乱嚼公主的口舌,除非是有主子授意。昨天在留仙楼的三位夫人,郭老夫人是最无可能的,我外祖母方才也再三保证,散播消息的不是她。”
虽然谢兰臣和谢夫人看起来没多少感情,但如果最后证实是谢夫人所为,多少会影响谢家,魏姝不确定谢兰臣会否在意,便试探道:“如果外祖母没撒谎骗我,最大嫌疑的便只剩谢夫人了。”
而且,谢夫人临别宴清郭老夫人,理由还算正当,但以谢夫人对魏姝的不喜,会特意宴请吕老夫人,便显得略有些刻意了。
谢兰臣对谢夫人毫无偏袒:“虽然为人子女不该说父母的不是,但是公主分析的很有道理。”
他不但认可了魏姝的推测,还又说道:“我曾听伺候的小厮说起,他有一个姨妈,为人十分精明,每次出门买东西,遇到中意的,从不直接买回去,而是先找到这件东西上一些微不足道的瑕疵,便是实在没有瑕疵,也要硬弄出来一处,夸大了贬损,直把那件东西说得一无是处,逼得卖主不得不降价,她便趁机买下,如此既省了银子,又得了中意的东西,两全其美。”
魏姝听懂得了谢兰臣的暗示:“王爷的意思是,如果真是谢夫人的话,她是打算先打压平宁公主,再娶她做儿媳?”
方才在花厅,魏姝听吕老夫人说明完前后,还以为谢夫人做这些,是不想魏婧招徐子期做驸马,顺便再坑自己一下,没想到真实意图竟更加恶毒。
魏姝突然又看向谢兰臣道:“谢夫人这般爱打压人,王爷自小养在她身侧,又不得她喜欢,小时候应该没少受她为难吧?”
她忍不住有些同情小时候的谢兰臣,可以想见,那时候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谢兰臣忽然被问及小时候的事,难得怔了一下才回道:“倒也还好,不过罚我抄些经书罢了。”
那时候谢家只有他一颗独苗,谢夫人即便再不喜欢他,也不敢做太过火的事,对他惩罚最多的,不过是不许周围伺候的人同他说话。最长的一次,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谢兰臣住的院子都寂静无声,甚至伺候他的人都不会和他有眼神交流。
一般的小孩子,或许早就要忍受不住那样的氛围,崩溃大哭起来。但谢兰臣很无所谓,他能很快融入到热闹的地方,也享受一个人的安静冷清,甚至觉得一个月都没人在他耳边念叨清净不少……
谢兰臣收住思绪,又说回正事:“公主打算怎么帮老夫人?
“没有充足的证据,郭皇后只怕不会听劝,便是郭皇后怀疑过谢夫人,等徐子期一提亲,郭皇后巴不得促成婚事,那些怀疑也会被按下。所以,此事的关键是在……”
“徐子期。”魏姝和谢兰臣一齐说道。
两人都想到了一处,彼此笑了笑。谢兰臣又道:“徐子期现在是公主的小叔,公主不便再和他私下见面,所以徐子期的事便交给我,公主只要劝郭皇后再多等一天,自然会有人主动上门认罪。”
劝郭皇后直接放过吕家难,但劝她多等一天再发落吕舅舅却很容易。反而是徐子期那边,徐子期虽然为人正直公正,但正是因为他正直公正,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要他相信谢夫人是挑起这一切的祸首,并反过来帮他们,却极不容易。
魏姝有些担心,谢兰臣却从容道:“我从不为自己招揽没把握的事。”
最终,魏姝先一步坐车去往皇宫,谢兰臣在别院等到昭儿午睡醒来,才带着昭儿坐车回城。
谢兰臣让车夫直接把车赶去徐家,刚到徐家大门口,恰好徐子期带着两个小厮匆匆从侧门走出来,路过谢兰臣的马车时,谢兰臣叫住他邀请道:“子期上车,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徐子期见车里坐着的是谢兰臣,惊讶过后,犹豫着想要拒绝:“我这会儿有件急事要办……”
有关平宁公主的流言越传越难听,事情却因自己没能准时赴约而起,徐子期心中又愧又悔,便想和谢夫人商议,打算进宫提亲,至少能让平宁公主少受一些非议。
即便徐子期当天之所以爽约,并不是他本人的原因,而是给他传信的小厮竟然把信给忘了,晚了整整一天才交给他。
谢兰臣却坚持道:“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快些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