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正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四个木箱,这些箱子本应该装着崇宁公主的龙团胜雪、夜明珠和各种宝石的,可现在里头只有沙子和石头。
满满四箱的沙子和石头!
“我想见识一下崇宁公主珍藏的宝物,便没忍住好奇,偷偷打开了一个箱子,却发现里头装的都是沙石,一开始并没多想,便又打开了一个,里头还是沙子石头,最后一连开了四个箱子,个个都是这样!这才惊慌大喊。”
在连开了四箱都是沙石后,他已经没勇气再开下一个箱子了。甚至连自己此次偷偷来开箱的目的都给忘了。
他们动用了那么大的阵仗,牺牲了那么多的兄弟,缜密地筹备了那么久,又辛苦忙活了整整一夜,结果劫来只是上百箱的破石头!
他难以置信,更不想相信,这才大喊出声。
洪廷和兀那恒闻言,震惊对望一眼,也顾不上追究对方是否在撒谎,立刻让人把其他嫁妆箱子也全都打开,结果仅有六七个箱子里装的有器物,其他的都是沙子石头,而那六七个箱子里装的器物,也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兀那恒几乎立刻想到了谢兰臣,转身便去把闭目养神的谢兰臣给提了起来:“谢兰臣,是不是你搞的鬼!”
兀那恒揪着谢兰臣的领子往上提的时候,才发现谢兰臣竟然比他还高,自己提他衣领的样子,显得吃力又滑稽。他气得又一把松开手,把谢兰臣推到嫁妆车的地方,再次质问他:“这些是不是你搞的鬼?”
谢兰臣看着满地装着沙石的箱子,表情却比兀那恒还要吃惊,反问兀那恒和洪廷道:“怎么都是些沙石?公主的嫁妆呢?”
兀那恒冷笑道:“别装了!快说你把真正的嫁妆都藏在哪儿了?别逼我对你动手!”
谢兰臣无辜地看向他道:“我在船上的时候,就被你们绑住双手,你是觉得我这样,还能一个人在昨晚替换掉全部的嫁妆,还是说,你觉得我早就知道你们会来劫嫁妆,便提前把嫁妆替换成沙石,哄你们上当?
“我若真能未卜先知,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沦落到任你们宰割的境地?”
说着,他像是忽然明了了什么,看看洪廷,又看看兀那恒,了然道:“是你们中的一方趁大家睡着,偷偷转移了嫁妆吧?这会儿倒贼喊捉贼起来,把罪名推到我头上……”
谢兰臣顿了一下,又无所谓道:“反正我也快死了,随你们说去吧,我倒想真知道那些嫁妆的下落,说不准还能给我自己换一条命。”
谢兰臣神色间的无所谓和语气中的遗憾,是如此的真切,以至于洪廷和兀那恒都忍不住信了五六分,转而怀疑地看向了彼此。
洪廷率先质问道:“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只有双方的人都在场的时候,才能打开嫁妆箱子,为什么你的人要趁大家都睡着的时候,偷偷跑来开箱子?”
“他不是才说了,只不过是因为好奇罢了,”兀那恒拧眉道,“我还要问你,昨晚为什么不许你的人喝酒?你又趁着我们醉酒的时候,做了什么好事?”
任谁得知自己拿命换来的巨富,突然变成了石头,都冷静不了,更何况,两人头上各还有一个不好交代的主子。
本来最有可能调换嫁妆的人是谢兰臣,但就像谢兰臣解释的那样,除非他能未卜先知,才会提前调换嫁妆——就算他真从其他地方得知消息,察觉此行嫁妆会被劫走,也不该仅仅只是调换嫁妆,而不做其他准备,让自己沦落到眼下的境地。
反而是洪廷和兀那恒,两人现在身上各有疑点,一方没法解释,为什么自己的人会偷偷躲开守卫,去开嫁妆箱子;另一方也没法证明,他们在靺鞨人醉酒睡着的时候,什么事也没干。
虽然看守嫁妆和看守谢兰臣的那个靺鞨人都表示,到达寨子后,他们并没有发现有人动过嫁妆。
但由于看守嫁妆的人,连靺鞨人溜进去开箱子都没发现,他们“没有发现有人动过嫁妆”的话便不可信了。至于那个看守谢兰臣的靺鞨人,兀那恒觉得对方偷偷打开嫁妆箱子,要么是想偷东西,要么就是被大安人买通,故意制造疑点陷害自己,所以根本不信他,而洪廷就更加不会相信一个靺鞨人的话了。
于是两人开始你来我往地互相质疑,却谁也不能解释清楚自己身上的嫌疑,反而渐渐地从两人的唇枪舌战,慢慢发展到双方人马都要打起来的地步。
但就在最后要打起来的时候,一名从山下匆匆跑上来的水匪,打断了双方间的一触即发。
对方是洪廷的一名手下,连气都不待喘匀,便匆忙向洪廷禀告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同我一起打探消息的阿勒被抓走了!”
原来,在上山之前,为了及时掌握魏姝和福王等人的行动举措,以便宜行事,洪廷和兀那恒便各自派出一人,前往临近的镇上打探消息。可眼下只有洪廷的手下回来了。
兀那恒一听自己的人出了事,立刻追问道:“阿勒身手不弱,他是怎么被抓的?”
才上山的那人从怀里拿出一张告示,递给众人道:
“我和阿勒刚到镇上,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一路遇见的人都像是在若有似无观察我们似的,但我们又想,可能因为阿勒是外族人,在这里很少见到,才会引人注目。却不曾想没过多久,突然涌出一帮手持棍棒的壮汉,便朝我和阿勒追了过来,阿勒虽然身手好,可双拳到底难敌四手,他们人多势众,很快便抓住了阿勒,我也好险才逃了回来。
“本来我还不明白,无缘无故他们为什么要捉我们,直到我在逃回来的路上,捡到这张告示,才知道是因为崇宁公主的悬赏!告示上明确写着,水匪中有外族人,所以我和阿勒才会一进城就引起了人注意,想我之所以能侥幸逃脱,可能是因为我的特征并不明显,他们不确定我也在悬赏名单里,所以才没死命追我。”
靺鞨人大都不认识汉文,洪廷便直接让一个识字的,把告示上的内容大声念了出来。
听到魏姝不但雇佣全郡的闲人,一起搜捕他们,还发布重金悬赏。在场的所有水匪都是一阵心惊——这么大的阵仗,短时间内他们很难离开漳州,甚至连下山都必须要小心谨慎。
兀那恒心里还惦记着那笔突然消失的嫁妆,忽然问道:“又是雇用闲农又是重金悬赏,崇宁公主才被我们打劫过,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多的钱?”
他又怀疑地看向谢兰臣:“还说不是你们一开始就在船上装的石头,崇宁公主的嫁妆怕不是还在她自己手里?”
谢兰臣也听到了告示上的内容,对魏姝的决策既微微吃惊,又抑制不住的赞赏,直到被兀那恒询问,才回神道:“我虽然不知道公主悬赏的钱是哪儿来的,但告示上说,谁帮公主追回嫁妆,公主便会以被劫走的财物一半相赠,作为赏银。她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可能会拿石头做悬赏,这也太过儿戏了。要我说,这张官府的告示反而恰好能证明,我们从神京离开的时候,船上装的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嫁妆。”
兀那恒有些被说服,再次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了洪廷身上。洪廷也毫不示弱地看向了他。
大约因为告示带来的压力,两人这次没再剑拔弩张,而是冷静了不少,纷纷想到,即便是对方趁自己疏忽,藏起了嫁妆,单是把那么多的嫁妆换成石头,就需要不少时间,而他们统共也只休息了半天而已,不足以让对方再把嫁妆带到山下去。
十有八九,嫁妆是被藏在了山上的某处。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兀那恒和洪廷一边彼此戒备,一边开始以匪寨为中心,在山上四处搜寻嫁妆的下落。
然而嫁妆还没能找到,他们就又收到了一个坏消息。他们再次派下山打探消息的人,又被抓了,被抓的仍旧是靺鞨人。
兀那恒恼怒道:“为什么每次都只抓我的人?”
洪廷道:“悬赏上说了外族人可疑,靺鞨人又特征明显,自然被抓的几率很高,我说了不让你去,你偏不放心我,才会如此。”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看了好几天戏的谢兰臣,忽然出声道:“可是,崇宁公主是怎么知道水匪里有靺鞨人的?”
兀那恒看向洪廷的目光,登时又变了。
洪廷却皱眉看向了谢兰臣,这些天,他已经察觉到谢兰臣时不时的拨火,不禁对谢兰臣又起了疑心。谢兰臣却迎着他的目光,十分坦荡地笑了笑,还提醒洪廷道:“今天该给兰花浇水了,大人别忘了。”
因为下山便有可能会被抓,洪廷等人接连几天都不敢再派人下山,可山上的食物有限,从魏姝宝船上搜刮下来的吃食,没几天便被吃完,他们又不得不下山采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