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姝道:“王爷的安排,还真是妥帖啊。”不但处处都为她考虑到了,甚至还是为了保护她的嫁妆,谢兰臣才选择的以身犯险。
自己好像不该抱怨什么。
可是,谢兰臣真的是因为不想她担心,才没提前告诉她计划吗,还是怕自己会妨碍到他的计划?自己和昭儿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又算什么呢?
昭儿甚至到现在都不能睡一个好觉。庆幸谢兰臣安全回来、趴在他肩头哭泣的自己,更显得可笑……
谢兰臣察觉到魏姝语气不对,顿了一下,正要再仔细解释,魏姝却先一步对屋外的谢闵道:“厨房一直备有热水,王爷风尘仆仆地回来,你先带王爷去沐浴吧,刚好院子里还有石榴花,摘些一起沐浴,也帮王爷去去晦气。”
石榴除了寓意多子多福,还是佛家的吉祥果,叶衣观音和孔雀明王都以之为持物,因此石榴花和石榴叶都有辟邪驱灾的功效,才从水匪手里脱身的谢兰臣,正需要石榴花去灾。
魏姝说罢,便请谢兰臣先去沐浴。
可等谢兰臣沐浴完回来,魏姝的寝室却房门紧闭,连屋内的灯都熄了,只有谢闵守在门口,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公主说这几天她和小郡王一起睡,怕打扰到王爷,便给王爷安排了别的房间。”
谢兰臣难得地怔了一瞬,才跟着谢闵去了旁边的院子。
“早就劝过你,此事太过冒险,公主会生气也属正常,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谢闵边在前头领路,边以一个过来人外加堂兄的身份,对谢兰臣传授经验,“我也被文娘赶出房间过,这几天你就多哄哄公主,多迁就迁就她,等公主消了气,你就能住回去了。”
谢兰臣却道:“可是她说她想做寡妇,我都没生她的气。”
“?!”
谢闵被惊得一个踉跄,回头去看谢兰臣,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纠结地皱起了两条眉:明明日常看起来恩恩爱爱的,原来你们实际的夫妻关系这么假的吗!
谢闵惊立当场。
谢兰臣却直接绕过他,推开面前的房门走进屋,然后对还在傻愣着的谢闵吩咐道:“去拿笔墨来,是时候该给皇上上道折子,告诉他我们抓到水匪的好消息了。”
谢闵收拾收拾心情,很快取了笔墨来,然而却迟迟不见谢兰臣动笔。
谢闵以为他是在想那具今天运进城的尸首,便说道:“我趁王爷沐浴的时候,去看了那具尸首,已经向福王解释过,尸首是假的。只是,虽然那尸首脸被乱石划烂,又在水里泡了几天,看起来不成样子,但如果忽略那张脸,乍一看,确实很有几分像王爷。更巧的是,对方的头冠和衣服,也和王爷被掳走时穿戴的一模一样。
“我总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了,若不是王爷恰好今天赶回来,最终结果如何还不好说。”
如果不小心真把那具尸首错认成是王爷的,后头王爷平安归来,万一有心人坚持说归来的王爷是假扮的,到时岂不百口莫辩?
谢闵问道:“要不要派人去查查此事?”
话落许久,却仍不见谢兰臣有反应。谢闵不由又喊了一声:“王爷?”
谢兰臣这才嗯了一声,张口却道:“所以,最长的一次,你被嫂嫂在门外关了几天?”
53、本章重写
得知谢闵最长一次睡过半个月的书房后, 谢兰臣便没了继续和他探讨经验的兴致,转头拿起笔,兴味索然地写起了折子。
谢闵觉得自己受到了无言的鄙视, 缓了缓, 才又说起正事:“尸首的事, 要如何处置?”
“安葬了吧,”谢兰臣笔下不停,“也不必查了,对方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弄出这么一具尸首, 必然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未必能查到什么, 便是查到了,也不过是一具和我长得相像的尸首而已,又没指名道姓就是我, 也奈何不了什么。总归, 不想我活着的人统共就那么几个, 我心中有数。”
谢闵顺嘴便接道:“崇宁公主?”
方才在路上, 谢兰臣才说过魏姝想做寡妇,这会儿又听谢兰臣说起不想他活着的人, 谢闵脑海里自然便闪过魏姝的名号,并下意识说出了口。
谢兰臣睨了他一眼:“昭儿还小,便是公主想做寡妇, 也会再等几年的。”
谢闵:……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夫妻关系?
谢闵不懂,谢闵震惊,但看谢兰臣说这话时云淡风轻、甚至隐隐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 自己好像也没必要操心, 索性便闭嘴默默退了出去。
前脚谢闵刚离开, 后脚门口便悄悄探进了一个脑袋——昭儿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往屋里打量,待看见坐在案前的谢兰臣,当即眼睛一亮,跨过门槛,就朝谢兰臣小跑了过来。
谢兰臣早就发现了他,及时搁下笔,把人接住,抱进怀里看了看道:“才几天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怪不得你娘要生我的气。”
昭儿的奶娘端着一碗汤药,也随后走了进来道:“小郡王这些天很是惦念王爷,得知王爷回来,立刻一路小跑了过来,今晚想要和王爷一起睡呢。”
说着,奶娘又把手里的药碗递上前:“这是小郡王睡前要用的汤药,自打那天在江上遇到水匪,小郡王便病了一场,这两天才稍好些,但睡前仍需要吃药,夜里才能睡得安稳。方才小郡王着急来见王爷,没顾上喝,奴婢怕放凉了失了药性……”
谢兰臣从奶娘手里接过药碗,扑面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苦气,昭儿却像是喝惯了的似的,皱了皱小脸,便主动凑上前,直接就着碗一气喝了下去,即便苦得眼角都起了泪花,也乖乖的没闹。
奶娘立刻又端来清水,让他漱口,漱过口,又塞给他了一块糖。
昭儿却没吃,而是解下自己腰间的小荷包,小心翼翼把糖放进荷包里,又伸出手指,虚虚地点着荷包里的东西数了一遍,最后把整个荷包放进了谢兰臣手中。
荷包里装的全都是色若琥珀的糖块儿,大概有八、九块之多。
奶娘见状,立刻解释道:“这种琥珀糖,是用葡萄汁、蜂蜜、饴糖和红枣掺在一起熬制出来的,因为实在太甜,小小一块儿就齁人嗓子,公主平常是不许小郡王吃的,这些天因为要吃药,才每日许他吃两块,小郡王却每天都省下一块儿放进荷包里,奴婢们还当他是要存着以后吃,没想到却是留给王爷的。”
昭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又推了推谢兰臣的手,示意他吃糖。
谢兰臣看看荷包里的糖块儿,再看看昭儿黄黄的小脸,片刻后,忽然叹息一声道:“你娘是故意让你来戳我的心吧?”
他才回到福王府,便听谢闵回禀了魏姝和昭儿的近况,知道昭儿病了,看过几天大夫。听谢闵说昭儿已大有好转,谢兰臣便并未太在意,昭儿身边不缺伺候的人和大夫,总归不会有什么大碍。
但等他亲眼看见消瘦了一圈的昭儿,以及昭儿吃药忍苦的模样,还有那些特意留给自己的糖,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触动。
谢兰臣天生情感淡薄,并非是他薄情,也不是他不懂喜怒哀乐,而是——如果给每一种情感都定下一条准线,超过了就是喜欢或厌恶,他的那条准线,大概要比寻常人高一些。
从小到大,真正能让他生气和感兴趣的事情都不多。
为此,小时候生母林氏总抱怨他不亲近父母;他有一段时间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轻易便被几句话激怒,又被几句话说得热泪盈眶。
不过,这种天性给他带来的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打小他便被人称赞温和大度又沉稳,很有成大事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