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负责管理藏书的也是个面生的外门修士,此时正在埋头看书,扫了一眼她从岑老先生那儿拿来的字条之后就挥挥手示意她自便。
“地下室不许去,七层以上的内容只对玉衡境以上的修士才有用,借书在我这里登记,就在这看无所谓,拿走的话要赊钱。”
对方熟练地报出了一连串叮嘱:“一个人只能借两本,看完之后再来换,注意爱惜书籍,有损坏会扣勋业分。”
尹新舟点头表示明白,反正她目前的绩效为0,总不能给扣成负的,于是很没有心理压力地直奔三层地理水文书架,打算详细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构造。
首先是前日里陈秉说过的舆图。
在这个缺乏现代化测绘技巧的世界里,清晰的等高线图自然是不可能有的,城寨村落的布局也未必严格按照比例尺绘制,唯一标注清晰的就是各个地区的防护阵法,它们星星点点遍布在开阔的舆图中,众星拱月般围绕着仙门。
有法阵的地方就有人居住,通信也畅通,有的地方是城镇,还有些地方是灵田矿脉,落在舆图当中就只有一个小点,旁边环绕着阵法覆盖范围的圆环。
山门的大圆环和当地阵法的小圆环环环相套,这种地图她还是第一次看,着实让人有些眼晕。尹新舟顺着自己所在的霞山为中心点向外探索,很快找到了陈秉昨天说过的那个村镇,按照舆图当中的描述,这个村镇周围皆是平原,有河流从附近经过,更详细的地貌就无从可知。
这个位置距离霞山派不近——由于不知道具体的比例尺,她也没办法推断这种“不近”究竟是多少公里,只能从一环套一环的法阵当中看出来这里至少已经是霞山五环开外——再往远走一些就要接触到其它门派的辐射范围了。
看来陈秉的“出去走走”确实算是长途旅行。
霞山派东南方向的宗门就是陈管事曾经提到过的明镜宗,周围的河流连着大大小小的好几泊湖,只有最大的一个被标记了名字,环绕在山中央,正是云镜湖。
除此之外的大小宗门还有几处,只不过标记没有这么细致,只是粗略地描述了庇护范围——这也很正常,门派各扫门前雪,自家的舆图上总不至于详细记载其他门派的法阵要略。
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张地图上的山川水文走向和自己原本记忆当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相符。
除了青州地貌舆图以外,还有些霞山周边地区的详细阵法布置图。这种舆图上还标记了阵眼的所在和阵法灵力流向,看上去有些像是曾经见过的洋流和气压走向图。
既然岑老先生提点过自己或许在阵法一路上有才能,尹新舟顺势借了两本入门书籍,名字也起得很直白,分别是《常见阵法大全》和《阵法入门》。她顺着书架逡巡一圈,很遗憾没有发现更熟悉的标题,比如《阵法设计从入门到精通》。
理论知识之外,想要对阵法做出修改也需要自己具备最基础的灵力,因此就又绕回了需要尽快提升修为这个问题上。这段时间的打坐毫无建树,甚至连点开窍的影子都看不到,尹新舟十分怀疑她是因为穿越的缘故卡了一些bug。
对于一些幸运的榆木疙瘩,这世上也不乏开挂的解法,泛用手段之一就是钞能力,靠嗑仙药可以轻轻松松让一个毫无根基的人被堆到天枢境。部分基业丰厚的仙长会给自家小辈准备合适的入门药材,仿佛氪金用户在加入游戏时拥有的首冲礼包。
尹新舟充满羡慕地看了一眼常见的丹药门类——她倒是被水占术裁定过有些入道契机,可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碰上妖兽的机会。
强行离开山门范围显然不可取,按照授课的说法,最寻常的妖兽也有一辆出租车那么大,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凭借大学生剑法和训练用木剑等着挨创。
怀着复杂的心情,她揣好两本书回了住处,隔着很远就能听见嘈嘈切切的乐声。风中传来好几种乐器的合奏,尹新舟辨别出了筝与笛子,走进听才发现种类更多,就像是在她的住处附近开了个小型古典乐器联欢会。
尹新舟:?
今天过节吗?
山中无日月,仙门也很少按照山外节历过日子,等她好奇地赶到,才发现好几个外门弟子各拿着乐器在自己之前打坐的地方搞合奏,吹拉弹唱像模像样。有人坐在树梢上吹笛,有人在树下弹琴,淙淙的音乐仿佛高质量文艺汇演。
“这是音修在练基本功。”
窦句章见她一脸迷茫,小声解释:“平时他们都是各练各的,偶尔也会在一起切磋一下。”
说完,他还一脸期待:“你剑法那么烂,可见肯定不是剑修!那你会什么乐器?等会儿也和他们来一曲——哎呦!”
尹新舟面无表情,照着对方的后脑勺拍了一掌。
太卷了,真是太卷了。
修士用剑是常态,霞山九式属于基本功,每个人入门以后都会像模像样地学一段时间,再开始挖掘自己的第二特长。
尹新舟合理怀疑,这是为了出门在外的所有霞山派弟子都能辨认得出来本门的基础功法——不然遇到外门弟子得多尴尬。
然而同样的剑法,在有些人手里像是太极剑夕阳红表演团,在另一些人手里则能够分山破云,实在是件很玄妙的事。剑路和内修相辅相成,每前进一步都会发生质的改变,直到太极剑表演变得锋锐难当,像山间变幻莫测的雾霭烟霞。
尹新舟站在人群里旁听,只见吹笛子的人率先换了个曲调,随后剩下的人乐器停顿一秒,全部都能跟得上他另起的调子,显然是已经磨合许久,经验老练。
“你不打算往音修方向发展吗?”
她听见窦句章在旁边问,他在不拿剑的时候像是个思维跳脱的初中生:“吹片叶子就能让敌人跟着你的节奏一起被迫跳舞。”
“……这听起来像是在街边吹葫芦丝,身边还摆了条蛇。”
尹新舟忍不住吐槽:“我会的乐器这里找不到,而且水准也不足拿来入道。”
“你会什么?”
他很怀疑。
“大概这么长的金属乐器,能吹,我小时候学过一点点。”
小学音乐课的时候大家一起学过口琴,勉强能吹《欢乐颂》出来,也算是一点点。
白天有文化课体育课,傍晚能听到高质量音乐表演,和大多数向往仙门的人相比,这样的生活已经相当不错。然而过惯了手机wifi空调外卖的日子,这种日子就无异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行为艺术。
练剑是不可能练剑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练剑的,累到极致的时候她总是这么想。
……但课还是要上。
尹新舟狠狠甩了个剑花,将训练用木剑重新收进剑鞘。
蒋钧行不是全职教练,只会每隔一段时间出现在训练场上一次,一次性纠正大家在过去一周当中积累起来的动作错误。除了临时指教以外,他似乎还有很多兼职,比如高强度出山降妖,又比如哪里的大阵出了问题需要维护……总之时时刻刻有可能会被别人叫走,比起玉衡境的修士,更像是个到处抢险的救火队员。
“你很缺钱吗?”
尹新舟忍不住问。
“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