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尹新舟对此不甚在意——她觉得自己做不成剑修,倒也不必花经年累月的时间去磋磨一把好剑。更何况一个人的本命法器本就只能有一个,她已经被莫名其妙出现的工程机械占据了萝卜坑。
又七日后,所有的挖掘与填埋工作全部完成,他们的这次任务也终于到了尾声。
法阵的枢纽在一个叫做引笛镇的小镇上。据说这里的工匠擅长制作骨笛,数百年前还出过一个擅长使笛子的音修,因此连镇子的名字都跟着与有荣焉地改过。
更久远的名字早已不可考,凡人的记载多变,又不像是仙门一般拥有大量寿数漫长的活体硬盘,在所有资源都向着仙门不断汇拢的世界里,很少有人愿意将目光长久投注在茫茫大荒之间。
小镇如今早已不止局限于制作笛子,而是已然生出了一整套成熟的乐器产业链,包括斫琴、上漆、制弦,还承接一部分用妖兽皮制鼓面的代工工作,业务精湛又熟练,就连附近仙门也偶尔会来这里下订单。
那些被他们所击杀的骜郢,说不定就会有一部分兽皮的运送到这里来。
然而他们此行与音乐无关,完全是工作需要。
他们一路上避开了人声鼎沸的闹市区,全程非常低调,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湖泊边上。蒋钧行从袖管当中掏出一枚符纸,冲着面前的空气一抛,湖中的景色在众人眼前就扭曲变换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湖心小岛。
有艘小船停在湖边上,他们五个人纷纷坐了进去,在没有人划桨的情况下,这艘小船就自行运动了起来,船头破开水面,缓缓向着湖心岛的方向驶去。
“哇!”
窦句章弯腰伸出手去撩水:“这也是术法?”
“炼器的产物,也算是一种基础的法器。”
徐望说:“比符术还要麻烦,很少有人特意去学那个。”
这船还没有旅游景点五十块钱搭乘一次的快艇大,几个人蜷在座位上,自己的膝盖都几乎能挨到对面人的膝盖,很难说有多舒服。尹新舟看着湖中心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亭子,心里想着要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学会御剑飞行,这点路程估计也就只有几秒钟的功夫。
然而真能抵达开阳境的仙人少之又少,面前这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永远卡在临门一脚,就像是拼多多永远也拼不到的手机。
接触到视线之后,蒋钧行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莫名其妙,两人的视线僵持数秒之后,尹新舟率先撇开了目光。
负责镇守这里的是几名散修,都穿着颜色各异的训练短打衣服,见到蒋钧行一行人之后拱了拱手,各道一声“仙长”。
“几个镇子之间的灵石钉已经连接完了。”
蒋钧行说:“现在可以联通试试看。”
他们点点头,开始操纵嵌在湖心亭中央石台上的一颗拳头那么大的明珠。珠子的光芒先是黯淡下去,随后又重新恢复到原本的亮度,整套操作用简单的说法描述就是“重启试试”。
在法阵重启的瞬间,不知从何而来的风突然吹过了这个八角小亭,灵力仿佛奔流的地下暗河,沿着他们一路上布下的河床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水面的尽头是树荫下的堤岸,更远处有熙熙攘攘的街巷与商铺,无形的网络将这一切疏浚开来。
这就是被仙门所庇护着的、对自己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尹新舟第一次对这种奇异的体系有了更加具体的感知。
“这样就可以继续运转几十年。”
徐望看着那颗焕发着暖光的珠子,语气有些感慨:“说不定几十年以后还是咱们几个来维护这东西。”
“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吗?比方说那个时候大家都已经成为了了不得的剑仙,不用再去处理这些小事。”
窦句章畅想道:“我以后一定要御剑驰骋整个大荒。”
年轻人对未来有规划是好事,尹新舟看着他,几乎回想起了自己备战高考的那些年。李婉和也笑了一下,说,她希望在那个时候能够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你现在用的那把钗子不是吗?”
尹新舟伸手比划了一下,做了个有些夸张的、挥舞大剑的动作。
“那是之前请人炼器订做的,花了我不少灵石,但剑也只是普通的剑,顶多材质好一些,但并没有和我神魂相连。”
李婉和解释道:“总归是不一样的。”
“理解理解,剑修都这么想。”
尹新舟一挑眉毛:“把大半辈子的积蓄折进去就为了一把剑,我老家其实也有很多这样的人,但他们都是为了买房。”
李婉和:?
她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什么,但对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是在开玩笑,于是她也抿起嘴,露出小意温柔的、和武器风格完全不同的笑容。
“那你呢?你那种法器,肯定当不了剑修了。”
窦句章又问:“有没有什么几十年后的打算?”
“我以前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这么漫长的尺度。”
尹新舟两手一摊:“五年计划就是我的极限。”
“五年?五年的时间你估计连霞山九式都练不明白。”
他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是还要学符吗?那又要花好些年的功夫。”
“……我其实以前从来没想过要修仙的。”
尹新舟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天缘凑巧,顺天应命罢了。”
原本一直没有掺和进对话当中的蒋钧行在听到这一句之后,终于又多看了她一眼。
修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比旁人更漫长的生命。
意味着在这个处处受制的世界里,拥有更加自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