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假情报。
当日下工之后,厂区里的不少人便自发地凑到了一起,点起油灯开始聚众密谈。
“他们怎么可以那样说?!当真?可恨,我当时简直想要给他们一梭子!”
杨芒姑娘恨声说?道,顺手拉了一下背在自己身上的枪带:“开枪不成,打几巴掌解解气也好?,好?端端的脸上偏生?长了张嘴,成天用来造谣。”
“一梭子”也是大家这?几年才新用起来的量词,虽然大家既不知道子弹和“梭子”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既然新舟仙师这?样用,大家也就顺理成章地跟着如此去叫,以至于这?已经自然而?然成为了当地的规矩,衍生?出了一种全?新的单位量词。
实际上这?其中也有误解——“一梭子”原本是指一弹匣的子弹,然而?尹新舟的军事知识并不充足,在化用的时候自然而?然理解成了一发,于是连带着此世的数量词都?发生?了变动。
“杨家姑娘可千万莫要冲动。”
一个头发已经有些斑白的工人劝慰道:“你若是真?这?么做了,那群人竟然要坐实我们临城沾染妖邪,仙家争斗凡人可插不进去手,切莫要殃及城里,大家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年。”
“可难不成就任由?他们诉说??”
杨芒反驳道:“我听着可实在窝火!”
“自然也不能如此,但还是得想个更周全?的法?子。”
又有人说?道:“新舟仙师费尽心力才给我们留下了这?些,怎可由?得他人随意污蔑。”
江仙人也不知是有什么要事要办,长时间?不回城里。一直以来,临城都?在这?二位仙人的指点之下发展,二人一个负责城中经略,另一个负责法?器开发,双方像是两根筷子一般配合默契,这?两年里大家也都?逐渐习惯了如此的生?活,最?近这?段时间?二位仙人皆不在场,众人一时之间?竟有些群龙无首。
迷茫慌乱了一段时间?之后,工厂当中的工人、持枪训练过一段时间?的城防队还有从?别?处聘来的城主班子终于自发地凑到了一处去,开始被迫为临城的生?计想办法?。
唯有一点非常确定,大家好?不容易才能过上安定且有盼头的日子,就没有一个人愿意再回到从?前的生?活当中。
凡人也能够同妖兽有一战之力,甚至只要精于训练花费心思,他们甚至还能同更厉害的那种妖兽相抗衡——此前的那场战斗虽然足够危险,但也像是一把凿子一般深深敲在了大家的心上。
竟然真?的可以。
就靠棉花、黑铁、绿矾油、硝石、高炉、工匠、弹簧、汗水与时间?……仅靠这?些就可以。
“总而?言之,城中的生?产还要继续。”
其中一位工段长一锤定音,随后又挠了挠后脑勺:“对了,尹仙师临走之前所说?过的那法?器……叫什么迫击炮,谁还记得应当要怎么用?我年龄大了,算术学?得一团乱糟,实在是搞不明?白这?个——得有个人出来把这?件事捡起来,继续下去。”
“说?得对!哪来得兽王的法?宝,仙师的法?宝明?明?就在我们这?儿!总不能仙师重要的传承就砸在我们这?里。”
剩下的人纷纷点头响应。
“那枪还要继续卖吗?江仙师不在,生?意不好?做啊。”
“当然要卖!”
杨芒瞥了对方一眼,更大声地说?道:“要让那群外人们也瞧瞧,我们这?儿的本事——他们总不能说?凡人也被施了妖法?吧?”
“我们有自己的行商吗?若是以前没有的话,现在也应该有了!”
同一时间, 江之?月。
她坐在一棵大榕树下?,将配剑从剑鞘当中缓缓抽出,月光投射在如?镜般的剑身上, 倒映出自己的面庞。
糖衣炮弹,意在将糖衣吃下肚, 炮弹打回去。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自小兄弟姐妹众多,又?是所有孩子当?中最有心气?的那一个,早早便学会了同不同性格的人相互斡旋。可此时此刻自己要做的事情比过去所有莽撞的决断都更具风险。
那些人说, 待事成?之?后,会赠予一把独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精铁纯钢, 上好材料;做工精湛,神魂契合。
是所有剑修梦寐以求的毕生追求。
此时就摆在自己的面前。
不论是成?为?修士之?前还?是之?后, 江之?月都时常对月练剑。童年时的理想如?今终于撞进现实,虽然没有成?为?名动天下?的剑仙,可终归也算是向着仙门前进了一小步——她理当?为?此而高兴, 整个临河镇知晓自己童年的乡亲们都为?此而感到高兴, 可更多的时候,她在月色之?下?握着剑,迷茫乃至恐慌的情绪却甚过喜悦。
她如?今是剑修吗?算是吧,毕竟也会用剑。
在霞山, 除非是明确了自己所选的方?向, 剩下?的修士就自然而然都是剑修。她同在霞山的大多数人一样勤耕不辍地学剑, 却也深知童年时遇到的那位过路仙人所言非虚——自己并不是什么天赋上佳的好苗子, 能够挤进霞山派已经算是仙门宽容, 想要凭着剑修的筋骨在山门当?中搏一条出路来简直难如?登天。
踏入仙门就已经是童年梦想的终结, 可却也是漫长仙途的开端。
靠着赚钱获得天材地宝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并不丢人,许多仙人都会有类似的做法?;可亲自去带着商队来回游走又?不像是一个“仙人”该做的事, 许多时候,她对于自己的所行所为?并非毫无迷惘。
偶尔,江之?月会看向另一位同门的背影。
和自己在同一天入仙门,打从一开始便能照映出清晰的入道之?物?,入了门以后修为?的提升速度飞快,拥有满腹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知识,似乎没用多长时间,霞山的一切便都被这个人所改变了。
而她视自己为?朋友。
当?然,她还?记得对方?更加狼狈的一些时刻——比方?说不会用土灶来烧火,弄得一脸黑漆漆的灰,眼睛却格外明亮。那个时候她的笑容还?不算多,至少没有来到了霞山以后那样多,最常见的模样不过是忙碌之?余站着走神,视线飘飘忽忽停在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当?时刘管事手下?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默认对方?是个怪人,大家私下?里聊天提及的时候偶尔也会说,“像这样同旁人有异的,兴许会有点仙缘”。
“我家在很遥远的地方?。”
被别人问起来的时候,尹新舟也只会这样说:“非常遥远,可我又?总觉得自己不应当?待在这儿?。”
那应该待在什么地方?呢?有人继续追问,尹新舟便露出一副答不上来的模样,好像这个问题有多磨人似的——也没说过一定要求仙,反倒是听自己说了想要踏进仙门的志向之?后,才期期艾艾地表示也想一同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