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莹身子不好,本来带了两名侍女出来,刚刚另外一名侍女被她派去叫人给容谨传达消息去了,所以这会儿身边只有秋月一人。
容谨步履匆匆,踏入亭中看到郦妩的时候,面上也闪过一丝惊讶。
不过他很快就走到宋莹身边,温声问道:“身子又不舒服了?可有叫大夫?”
宋莹在日头下走了半晌,头晕眼花。她常年久病,对自己身体了若指掌,知道情况并不紧急,因此也不派人去叫大夫,反而先让侍女先去猎场叫人找寻容谨。
容谨是世人称道的佳公子,哪怕如今娶了妻也依旧颇受人倾慕。宋莹身体不好,总觉得有许多人盯着这个世子夫人的位置,盼着她早死。
世人慕强,魁首总会令人瞩目,宋莹存着个人心思,并不希望自己本就出众的夫君在狩猎赛更加耀眼。
这会儿见容谨问,宋莹看了郦妩一眼,说道:“郦姑娘的侍女帮妾身去喊大夫了。”
容谨这才又看向郦妩,朝她点点头:“多谢……郦姑娘,帮拙荆去寻大夫。”
郦妩站在那里,没有上前,只轻轻一礼:“举手之劳而已,世子客气了。”
两个原本熟悉的人,却仿佛陌生人般客套。
恰好此时琉璃带着大夫赶来,大夫查探一下,说宋莹原本身体就弱,在日头下走了一番,只是热着了,暂无大碍,休息一下就能缓解。
这个暂无大碍当然只是指这会儿,宋莹本身就有弱症,不是一时半刻能治的。
围场里有供宾客休息的别苑,容谨抱起宋莹,往别苑方向去。
郦妩望着容谨抱着宋莹远去的背影,忽地感觉手脚脱力。又重新在石凳坐下,对琉璃道:“琉璃,我累了走不动。也渴了,你去帮我提壶茶来。”
直到琉璃走后,郦妩才软软地趴在石桌上,下颌枕着胳膊,目光呆呆地看着亭外被秋阳晒得蔫耷耷的花丛上,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
郦妩慢慢扭头,忽地睁大眼睛。
身后过来的不是琉璃,反而是去而复返的容谨,他手里提着一壶茶,走了过来。
容谨见郦妩回头,朝她笑了一笑,在她对面坐下,将茶壶放在桌上,又将壶嘴上套着的两个杯子拿下来,斟了两杯茶。
“宋小姐呢?”郦妩忍不住问。
她还是习惯称宋莹为宋小姐。容谨也没纠正她,只回答道:“被侍女伺候睡下了。”
说罢又将其中一杯茶推至郦妩面前,看着她,面容温和,微微笑道:“今日多谢阿妩了。”
郦妩怔怔地望着他,没有说话,端过杯子,默默垂眼,小口抿着。
容谨也没再说什么,端起另一杯茶水,沉默品饮。
微风拂过,远处枫林长道上,狩猎的队伍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唐燕如抬眼四望,暼见凉亭中的郦妩身影,在远处兴奋地振臂高呼:“阿妩——我今日夺魁啦——!”
郦妩抬头,看到唐燕如身后,太子殿下高大的身影正立于人群中,闻声也随着身后几人朝这边望来。
有时嫌岁月太漫长难熬,有时又恨时光匆匆太短暂。
人总是这般矛盾苛求。
容谨抬首,凉亭外秋阳明朗炽烈,好像越发显得他的心思阴暗不堪。
世人赞他谦谦君子,神圣高洁,却不知他也不过一介凡人,会有七情六欲,也会生出贪妄之心。
看着对面少女的明媚娇颜与清澈双眸,容谨暗暗叹了口气。再又望了望太子那一行人,他放下手中杯盏,对郦妩温和笑道:“走吧,去那边。”
郦妩点点头,跟着起身。
一直在凉亭外候着的琉璃,立马过来提了茶壶,远远跟在他们后面。
那头,除了唐燕如和太子之外,余下几人分别是沈星北、永定侯韩旭、东方珏以及一名劲装束发,约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几人见容谨和郦妩一起走来,身后还远远缀着郦妩的侍女,虽心下有一些诧异,倒也没有过多揣测。
一男一女,若遮遮掩掩,独处暗室,必遭人诟病。但这般有侍女跟随,且又朗朗白日,坦坦荡荡,反而叫人不好多想。
“阿妩,我猎到了金角麋鹿!”唐燕如兴冲冲地迎上来。
大晋的秋狝冬狩比赛,除了以所获猎物多少为评选魁首的准则,但若猎得金角麋鹿,则更是加大了评选筹码。每次围猎,猎场内的金角麋鹿只有一只,猎得金角麋鹿之人,基本是魁首无疑。
唐燕如这是第一次参加狩猎,就要夺得魁首,叫她如何不开心。
郦妩也替唐燕如高兴,拉着她的手,笑道:“阿如好棒啊!”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欢欣不已。
萧衍淡淡地瞥过来一眼。
无人知晓最初是他循着踪迹发现了金角麋鹿,彼时风过林梢,飒飒作响,他张弓搭箭正准备射的时候,那鹿忽地警觉回头。
萧衍握着弓箭的手顿了一下。看着那鹿的眼睛,忽地就想起了另外一双眼眸。
那双眸子明若秋水,又像夏夜星空下的湖,妩媚又清澈,漂亮且纯净,恰如这山间的神鹿。
萧衍缓缓放下弓箭。那鹿受惊,窜过丛林,刚好被丛林那头的唐燕如撞上了……
唐燕如拉着郦妩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收获,萧衍对容谨颔了颔首,也没理郦妩,带着几个人,径直继续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