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只摇头。
前世为赵澈铺路,卑劣的手段不是没使过,一双手也曾染满鲜血,并不是没有无辜之人命丧她手。
可那是不得已。
那是一条成王败寇的路,她要是心慈手软,顾着什么正人君子做派,她和赵澈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但留雁这事儿,犯不上——
赵盈低头看着自己一双手。
为这种人折损名声,的确是犯不上。
“且等等吧,这事儿我不急。”她略一合眼,定了定心神,“昨日一时糊涂,险些想岔了。”
宋乐仪这才长松了口气。
赵盈看在眼里,唇角微扬:“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昨日听你那样说,我还以为你打算找人砸了她家的店,叫她家生意做不下去。”宋乐仪手肘撑在桌上,掌心朝上托着腮,“但我看你好像是在气头上的样子,也没敢多问,怕你犯轴,我劝不住。”
赵盈倒显得平静得多:“这念头的确一闪而过,但我知道犯不上,就是一时生气罢了。
其实想开了,有什么可生气的。这些年,刘淑仪就在我身边儿安插了这么一个人,还不知如何卖力气养着她,不说有求必应,怕也差不多。
现如今她没用了,刘淑仪也没拿她当弃子,反倒好生供养着,叫她家中日子过得这么好。
便是养条狗,尚且知道感恩呢。
人家从来也不是我的人,有什么可生气的。”
宋乐仪眼神亮了亮:“这才对嘛,我看你是这阵子诸事缠身,人都叫弄糊涂了。”
昨日她说那些话,宋乐仪应该是想教训她的,觉得她哪怕一时动了那样的心思,都是自降身份,只是她才出宫,本来高高兴兴的事儿,不想说这些扫兴的话,所以才压下没开口。
赵盈抿着唇,挑了颗圆滚滚的金丝党梅放在手心。
锦堂春做的金丝党梅和外头的不大一样,拿梅子制好后,风干了,再裹上一层糖霜粉,梅子原本的酸味儿便去了七分,入口之后,连舌尖都只余下糖霜的甜。
她正盯着出神,雅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推开,带进一阵仓促的风。
两个姑娘皆吃了一惊,正道何人这般放肆大胆,沉了脸瞧过去,薛闲亭正摇着手上那把白玉扇骨的折扇进门来。
赵盈一咬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薛闲亭啧声咂舌,缓步上前,十分不客气的拉开桌旁圆凳,就在她旁边坐了下去:“你现在瞒着我的事,有点多了。”
赵盈怔然,下意识去看宋乐仪,见她眼底也是茫然一片。
她拧眉:“我何时瞒你什么事了?”
薛闲亭皮笑肉不笑的,浅浅的呵笑声从唇畔溢出,直钻入赵盈耳朵里去。
他再抬眼时,正露出此刻有些冷峻的脸:“昨儿我到名善楼赴约吃酒,席上酒烈,出来散酒气时,听见旁边雅座上有人说起一件事,没忍住,多听了两句——”
他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沉沉盯着他:“赵盈,留雁是怎么出宫的?”
赵盈心下咯噔一声:“你都听见什么了?”
她身边从小伺候的,只有挥春和书夏,便是留雁,也是她八岁那年才到上阳宫的。
她是见那丫头机灵,生的又面善讨喜,才格外抬举。
有时候出宫去玩,自然也会带上。
她身边的人和事,薛闲亭是一向留意的。
薛闲亭也不是专程来为难她的,大致同她解释了一通,到后来,连宋乐仪也听明白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只去看赵盈:“我见她家铺子经营的不错,还以为她那哥哥是个正直上进的好郎君,没想到竟是个荒唐的混账,吃醉了酒,竟连宫里的事情也敢拿出说嘴,还这般得意洋洋,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家中是刘淑仪抬举的吗?”
这样的事,留雁是瞒不住家里的。
送了她进宫当差,却没到年纪就放出了宫,那只能是差事办砸了,偏偏又不像是受罚的,反倒有宫里的小太监几次三番上门送银子,是以她帮着刘淑仪办事的事情,她家里追问起,她也只能如实回了。
这男人家吃醉了酒口无遮拦,只拿这个当作炫耀的资本罢了。
赵盈眉心一动,眸中晶亮,忍不住眼底的笑意:“我真是多谢你了。”
谢自是谢的薛闲亭,可薛闲亭不懂她谢什么,宋乐仪也没弄明白。
“你谢我什么?昨日席上都是世家子,这又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我虽恨得牙根痒,也不曾替你出头教训他。”
薛闲亭有些别扭,稍别开脸去,“倒是你,刘淑仪真在你宫里安插眼线,你怎不告诉太后和皇上?这女人这样放肆,你很该让皇上为你做主。”
可若只是在她上阳宫安插眼线,昭宁帝心中纵然不快,至多不过冷落刘淑仪,又不会为此而要了她的命。
她终究不是母妃,孙婕妤是个替身,她又何尝不是?
昭宁帝高台上一坐十几年,帝王权术,他最擅长不过,刘淑仪的背后还有个刘家,不照着她最痛处打下去,焉能要她性命?
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