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不见,应该是张氏兄弟带着人已经离开,司马邳略想了一下,道:“出去罢。”
卫姌点了点头,从草丛里钻出来。
司马邳拍了拍衣袍,见一旁卫姌头发被枝叶勾地散乱,身上的衣衫也到处沾着血渍,凌乱狼狈,瞧着十分可怜。司马邳微怔,想到一路从行宫出来,她虽害怕,却极坚韧,出手也果决。撞上那黑衣人的时候,虚与委蛇把人引着背对门口,才制造出机会让他一击得手。
司马邳的心不知为何有些发软,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在她肩上拍了两下,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大步朝行宫走去。
行宫外院柴禾全烧了起来,热浪滚滚,无法通行,司马邳绷着脸,提着刀要绕行,这时山路上沙尘卷动,马蹄轰隆,百十骑士侍卫疾驰而来,后面还跟着长龙般的队伍,是小跑行路的侍卫。
司马邳和卫姌远远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放下心来,来的这行人衣着各异,且还有行路的队伍,一看就是豫章城士族私军拼凑而成。百十匹骑士很快来到行宫门前,见到敞开的大门已知不好,对内高喊着各家名号,过了片刻,才有幸存内侍来到门前,哭哭啼啼告知刚才发生的事。
这些私军领头的就是罗熊邓三家,其中又以罗弘发号施令为主。他听见行宫刺客手段,神色骤然一变。
司马邳是皇亲中离皇位最近的,若真是在豫章出事,本地士族绝对脱不了干系。集结私兵来行宫之前,罗弘等人心中已做了不好的打算,没想到情况严重至此。罗弘当即命人进入行宫,分兵各处,有的去救火,有的在行宫中把幸存的人找出来。很快就找到王妃王穆之和刚纳入王府不久的侍妾阮珏,还有一些内散落的内侍婢女。
王穆之带着侍卫婢女在一处偏僻殿室内等了许久,只因那几处殿宇年久荒废,也没有什么钱财,张氏兄弟在搜刮时都漏了过去,让一行人都保全下来毫无损伤。王穆之听说司马邳不见,面色惨白,险些站不住脚。
守候在门前的侍卫大喊着:“殿下找到了。”
众人立刻循声看去,只见司马邳和卫姌走进大殿,神色疲惫,身上没一处干净地方。
王穆之眼中含泪跑上前,拉住司马邳的手,阮珏早就哭成个泪人,口中呜咽着“殿下”,也跑过来,似乎看着王穆之有意避让,便站在一侧哭成个泪人。
司马邳拍了拍王穆之的手,略点了一下头,转向罗弘道:“来得晚了。”
罗弘几个跪地请罪。
司马邳让人立刻准备笔墨纸砚,下了一道旨给江州各地官府,先行拦截张氏兄弟北去。另又调兵来护卫行宫。罗弘等人带来的私兵很快将行宫上下全找了个遍,将死去的婢女内侍全抬出来,另又配合着清点各宫损失珍宝财宝。
卫姌进殿时就四处张望,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蒋蛰,两人视线对上,蒋蛰也是松了口气的模样,点了点头。卫姌这时才算彻底安下心来。
司马邳飞快做了诸多安排,各人领命而去。他目光一转,看见卫姌,皱眉道:“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换衣服。”
一个脸生的内侍立刻领着卫姌离开,去了一处刚收拾出来的殿室,又拿出一套簇新的衣衫,另有仆从送来热水,卫姌梳洗过后又换过衣服,在屋内休憩了片刻,问内侍自己是否能够离开,内侍摇头说不知道。
行宫内如今死了太多人,没有往常的规矩,许多事内侍也茫然不知。
卫姌想着找罗弘问一下情况,行宫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可这些与她关系已不大,她又累又饿,只想赶紧回家休息。
一道声音从外传来,“殿下请卫小郎君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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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出去
天色渐暗, 行宫内早早就点起了灯,司马邳原本居住的殿室里死了好几条人命,到处染着血, 内里摆设珍宝都被张氏兄弟搜刮一空。王穆之令内侍婢女赶紧收拾了一处靠南的殿室。
司马邳刚与豫章城里派兵来的几家交谈, 许以嘉奖,又将书房幸存的幕僚叫来, 安抚商议后事。打发这些人,内侍前来禀报宫中伤亡和金银财帛的损失。一连串的事让司马邳心情沉重,面色不虞。不过其中也有些好消息,福宝身上挨了两刀, 都不在关键位置,无性命之忧。内侍道:“福宝刚才说要来拜见殿下。”
司马邳闻言脸色稍缓,道:“让他好好养伤,等好全了再来伺候。”
内侍应了一声,这时听门外报,“卫小郎君来了。”
内侍抬起眼看向司马邳,他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 道:“让他进来。”
卫姌来的时候就想过了, 开门见山马上提告辞的事。司马邳的伤全养好了,今日她提前来报信,又经历这么一遭磨难, 无论怎么算,都是一桩功劳,总能与之前误踢他的事一笔勾销了罢。
卫姌刚一进门, 还没开口。
司马邳就指着矮几上的笔墨道:“过来, 我说你写。”
卫姌坐过去, 提笔听他道:“叛将张骏张骥, 八月初三于江州豫章偷袭行宫……”
司马邳调用江州的兵马,这是写给建康的呈报,虽然他并未严明是给谁的,但应该是皇室中极重要的。等他说完,卫姌放下笔,检查信笺上的字有无错漏,司马邳接过去看了一遍,又让卫姌代为记录了一些,都是行宫中死去内侍婢女数量等。
卫姌一边写一边心惊,张氏兄弟这番袭击,造成的损失着实惊人。幸好她认识的戚公明今日正轮到去赵府听课,逃过此劫,要知道行宫书房的幕僚书吏这次也死了五个,都是在躲避的时候黑衣人抓出来砍死的。
等全部记录完,内侍在一旁提醒,“殿下,该用饭了。”
司马邳颔首,道:“拿上来吧。”
又看了卫姌一眼道,“你也一起。”
卫姌颇为意外,就她这些日子经常为司马邳做些文书的事,从早到中午,从没被叫着一起用过饭,只有福宝有时会给她准备糕点果子。
内侍拿了帕子水盆进来,卫姌洗手擦干之后,坐到席上。很快外面送来菜和汤水,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婢女动作利落地布菜,放下一盘鲜鱼的时候提了一句,“这是阮氏亲手烹制的,请殿下品尝。”
司马邳夹起一筷子吃了一口,说了句赏,婢女闻言屈身退下。
卫姌心想着阮珏在这场袭杀里毫发无损,还能趁着此时宫中人手少,下厨在司马邳面前露脸,这股韧性和手腕着实不一般,让她更有些在意。正垂目出神,眼前突然多了一筷子的鱼肉,是司马邳夹过来的。
她讶然,道:“谢谢殿下。”
司马邳道:“平时也没见你这么拘谨,怎么,舌头一起被吃了”
卫姌见他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些,放下碗道:“殿下,今日清早离家还未回去,家人该担心了,我……”
司马邳道:“家人你兄长不是剿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