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姌推开厢门,露出一指宽的缝,脸凑过去看。只见外面是一条山道,两侧草木杂乱,看着十分荒僻,范宁几人马蹄声就在前方,依稀看得出是个驿亭,只是此地荒凉,并非是官道主流,所以并不见路人往来。
卫姌看了一阵,范宁几个在周围巡视一圈,确定没有埋伏和隐患,又掉转马头回来复命。
侍卫等人查得仔细,稍高一些的杂草以剑刺入,卫姌看见他们的动作,心道:难道司马邳所说的犯险冒死并不是唬人,而是真的
范宁折返,道:“并无异常。”
司马邳道:“来的早了,还有小半个时辰,先等着吧。”
范宁答应一声,侍卫散开,以松散的阵型围绕牛车。
司马邳让卫姌打开厢门,将内侍早备好的食盒打开。司马邳拿了块糕点慢吞吞地吃着,见卫姌东张西望,道:“看什么,先填点肚子,等会儿有你看的。”
卫姌捡了块桂花糕吃,到底还是好奇,问道:“郎君在等人”
司马邳听她含含糊糊地说郎君,先是一怔,随后玩味道:“终于忍不住了”
卫姌心想侍卫都摆出这个警惕驾驶,她再不问一句,等会儿真遇到危险不就两眼一抹黑,全听天由命了
她吃完糕点,又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也没说什么,但眼巴巴的表情全露出来。
司马邳对上她的眼,心不自觉地酥软,嘴角微微勾起,吐出两个字,“慕容。”
卫姌目光为止一凝,犹豫片刻,道:“来自北边”
鲜卑慕容氏,曾自立为燕王,占据幽州、冀州、青州等地,最强盛之时,对本朝虎视眈眈,但已被苻健所破,如今成了亡国之徒。
司马邳点了点头。
卫姌暗自惊讶,没想到居然是燕王之后与司马邳相约见面。如今殷浩正领兵北伐与苻健大战,与苻健有灭国之恨的慕容氏却偷偷南下。若说这两件事毫无联系,卫姌也不敢相信。
司马邳点名了将要来人的身份,便不再多说什么。
卫姌也没再问。
等了一盏茶左右的功夫,山道远处有尘烟扬动,一队骑士从远处疾驰而来。
范宁等侍卫严阵以待。
慕容曾自立为王,对本朝而言是逆贼,如今竟直接来见司马邳,这其中的风险令众人精神紧绷。
眨眼那一队人就到了面前,当前一人年约三十,头戴高冠,深鼻高目,五官稍显深刻,但他气质文雅,倒也不显得异样。
他翻身下巴,对着牛车方向作揖道:“慕容临见过琅琊王殿下。”
司马邳下车,打量他两眼,道:“你千里传信,要来见孤,所为何事”
慕容临摆手朝驿亭一抬,做出个邀请的姿势,“还请殿下进亭详叙。”
范宁将褥垫放入亭中,慕容临身边侍卫同样如此。
慕容临低声说了句什么,司马邳摆手让众人离开亭子。
范宁看着慕容临想说什么。
司马邳悠然道:“无事,除非他们这些亡国之民连命都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二六章归来
慕容临皱着眉峰, 挥退身后跟着的侍卫,跟在司马邳身后进亭。
两人在亭中坐着说话,外面两人的侍卫铁桶似的围着, 但又泾渭分明。卫姌站在范宁身侧, 他面色端肃,盯着慕容临的人不放。
旁的侍卫偶尔还聊一两句, 范宁至始至终却不发一语。卫姌站在他身旁也觉得沉闷,但亭内两人还在说话,她也不敢随意走动。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左右,司马邳和慕容临先后起身走了出来。
卫姌看向司马邳, 见他脸色淡淡的,瞧不出半点喜怒来。慕容临拱手朝司马邳做了个礼,翻身上马,带着侍卫如来时那样风一般快马离去。
司马邳登上车,卫姌随后。
范宁手一招,让侍卫列阵护着牛车,一行人从原路折返, 此行既已见着人, 又没有别的凶险,回去时速度便慢了一些。
车内摆放的茶水早已凉了,司马邳拿起茗碗就喝了两口, 蹙了一下眉,随手摆到一旁。
卫姌看出他虽然没表露出什么,但与慕容临见过之后便一直想着事, 回去的路上没怎么说话。
卫姌猜测, 以慕容临的身份, 私下偷偷联系约见司马邳, 必然和此次北伐之战有关。今上病重,又一手扶持殷浩,北伐受阻,令朝廷颜面大损。司马氏内部,大部分人都已将司马邳视为储君。这一点从行宫来往的书信就可以知道。虽然司马邳留在豫章,但建康消息一直密切传递不曾断绝。
既然殷浩正面作战打不过苻健,只能从别的地方想些办法,比如与苻健有灭国之仇的慕容氏。虽然燕国如今已经没了,但慕容氏还有残留的势力,都在如今秦国地界内,振臂一呼,燕国旧党起复,可以在苻健后方造成混乱。
这局面,对燕国旧臣和本朝都有利。
卫姌努力回想前世记忆,那个时候她还在卫家待嫁,对外面的事不了解,就算是北伐这样的大事,所知道也只有最后结局,并不清楚其中过程。旧燕是否真的与本朝有过联手也不知道。
卫姌垂目思索着往事,突然身体一僵,想到一处关键——前世所发生的事与今世似乎已经有了差别。
她记得清楚,前世殷浩兵败是在明年开春冰化之时,但如今竟提前了半年,其中的变化。她想了又想,总觉着和桓启有脱不了的关系。他在北伐进发的第一仗打得太漂亮,让殷浩产生了北方军力不过如此的想法,大军进发比前世更快,所以败的也快。
相通这一点,卫姌悚然一惊,难道是当初她让桓启穿上护心镜的原因,改变了某些事,对北伐这样的军国大事也产生了变化
如真是如此,前世的经验未必就能全部用在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