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姌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王穆之的意思,放下帖子,决定去看看。
初入建康,她是跟着琅琊王来的,太原王氏有招揽之意很正常。像她地方士族出身的士子,正是门阀最喜欢拉拢的。
到了这日,卫姌换了一身月白衣裳,头发束起,戴漆纱笼冠,和许翎相约一起,坐牛车去了同在城东南的王府。
王致之在建康有小孟尝之称,最喜欢交友,全城的士族子弟他几乎都有来往。
卫姌与许翎一下车,他就大步流星走了过来,郎朗笑道:“这就是豫章的玉郎和颍川的许郎,你们这一来,可让全城女子都想来看一看。”
周围不少人听见这句都看了过来。王致之的话也并非全是恭维,卫姌与许翎的名声已经传到建康,但至今还未真正露过面,今晚才算让大家见到。
王致之热情将两人请进府中,介绍席上士族子弟给他们认识,今日赴宴的大多都是年轻人,也是与太原王氏关系较近的,如庾氏这些子弟绝不会出现。宴席气氛极好,建康本地子弟有傲气,但卫姌与许翎丰仪绝佳,倒是很快融入其中。许翎年纪轻,却是个好酒的,酒宴过半,他脸色酡红,拿出镜子一照,对卫姌道:“我去去就来。”
卫姌也不在意。片刻过后,许翎回来了,脸色却有几分古怪。卫姌问他怎么了。许翎贴到她耳边道:“那个王致之是个断袖。”
卫姌噗的一下险些将酒喷出,放下酒杯偷偷问他是怎么发觉的。
许翎呸了一声道:“真是晦气,我去放水,瞧见他和个士子厮混,真是脏了我的眼睛,这污脏东西,竟还提起你我。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得赶紧走。”
卫姌听他说的寒毛直竖,进府之时许翎还夸王致之确有孟尝之相,一眨眼已成了污脏东西,可见此事有多糟心。
两人对视一眼,许翎轻声道:“装醉。”
太原王氏这样门阀,他们两个谁都得罪不起,只能暂避。
卫姌道:“你刚才喝得多,你装。”
许翎看看左右,道:“我酒量好,颍川无人不知,容易露馅。”
卫姌一咬牙,“我来。”她偷偷将酒洒在衣服下摆,装作饮完,两三杯过后,浑身酒气散发,她迷蒙着眼,转身对着旁边士子道:“子期,再饮……不醉不归……”
士子哭笑不得:“他在那侧。”
许翎趁机将卫姌拉起,“哎呀,醉的厉害,玉度,我送你回去。”说完与周围几人告辞,扯着卫姌就往外走。
卫姌装作踉踉跄跄的样子,还胡言乱语几句,旁人见了都觉得是醉了。
才走出堂屋,就遇到回来的王致之。
他的衣襟微微松开了些,仍是热情好客的模样,问道:“玉度这是怎么了”
许翎道:“醉糊涂了,我送他回去。”
卫姌挥舞手臂,抽打一旁树枝。
王致之疑惑:“他这是作甚”
许翎道:“他醉了爱打人,王兄离远些,小心他打到你。”
王致之笑道:“家中厢房多,若是不能行路,留下便是。”
许翎一边与他说着,一边装作被卫姌拉扯得东倒西歪,听到这句时,人已经走出十来步远,只当做没有听见,笑道:“王兄,下次再聚。”
两人脚步既凌乱又敏捷,一眨眼就离开院子,溜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一六三章试探
卫姌和许翎去了王家一趟, 虽半路就走了,但美郎君之名却是传扬开了。尤其是卫姌,当年卫玠入建康时轰动一时, 卫姌作为卫家子弟, 备受瞩目,当夜与宴之人都说她风姿秀美堪比先祖。
王致之过了几日又下帖子请卫姌去。
卫姌拿着帖子犹如烫手山芋, 她若真是郎君,碍着太原王氏的面子,还真敢冒险赴宴,但她藏着身份, 却不敢试险,只好推脱身体不适,同时还有其他两家日子相近的宴请也推了。
很快,外间就流传出卫姌不仅相貌秀美酷似先祖,体格虚弱也是传继下来。
卫姌听说之后哭笑不得,但想着如今对自己并无坏处,也没放在心上。又过了几天, 她跟着许翎去陈令处听课, 陈令开设的学堂不小,士子众多,陈令与豫章赵霖却是不同, 所收弟子几乎全是士族,只有少数几个寒门子弟坐在角落位置听课,他们和卫姌一样都是未曾拜入陈令门下, 家中颇有些关系, 才能到这里来听课。
卫姌与同窗士子熟悉几日后才知建康与豫章大为不同, 此处高门显贵, 世家门阀众多,如老树盘根般交错纠结,形势复杂。士族子弟玩乐也越发放纵,召私伎淫乐,酒席之间宽衣解带是常事,或是聚众服用五石散,热性上来,当众赤o身子狂奔,席间男女不忌,身体交叠,各色姿势。
卫姌听人谈起这个当场就变了脸色,有放荡的士族子弟却笑她见识太浅。卫姌生得好看,那些士族子弟有意要带她去见识,卫姌当即抚着额头喊头疼,面色凄苦与众人道:“并非我不愿去见识,实在是身虚体弱,家中嘱咐我不可乱来,恐弄坏身子。”
众人闻言齐齐怔住,想起卫家那个传说,当年轰动一时的美男子,据说是被女人围着给看死的。
他们再看看卫姌单薄的身板,又是惋惜又是同情。
卫姌却暗暗记下刚才眉飞色舞谈论的几人,决定离这些人远些。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到了仲夏,春日芳菲渐过,夏木茵茵可人。天气渐热,开始换上轻薄衣衫。
卫姌胸前渐渐有些隆起,幸而她身量纤细,并非丰腴之人,穿上宽大衣袍并不显露。惠娘为此长吁短叹,更添一份忧愁,连着几日针线,用上好的丝绢做了件贴身小衣出来,卫姌穿上胸前平整又不勒人,惠娘瞧着合适,便打算多做几件备着。
入建康已有两个多月,卫姌寄了书信回家,收到回信,说家中安好,并未提及她女扮男装之事。卫姌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两遍,松了口气,知道桓启并没有告知家中真相。她想着或是他与司马翁主婚事已定,又有江州的军务在身,根本没有闲空来管她的事了。
离开江州已经快有三个月,若桓启真要揭露她的身份,早就该有消息,卫姌到了此时,这颗心才算落到实处。建康城内关于桓家的消息并不多,人人皆知如今朝廷忌惮桓氏,士子子弟有意避讳,谈论极少。
这日卫姌从外回来,听说有人来了府上,进门一看,原来是琅琊王府的内侍,正是与马敦相熟,曾经找她过一次的那人。内侍道:“小郎君这些日子怎么不去书房了”
卫姌并无官职,离开王府时也没见着司马邳,还当是没有安排,这些日子没有再去,没想到内侍找上门来。
“殿下府中文吏如此多,还用得着我”卫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