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姌倏地抬了一下头,“……那婢子原来是二哥派来的。”犹豫了片刻,她才又软声道,“不知她与我母亲说了些什么。我夜里突然不见,母亲定然受惊吓,她癔症还未好全……”
桓启道:“便是你把天说破了,也不会转道回去,趁早死了这条心。”
卫姌闭上嘴,可心里到底还是着急,过了片刻又道:“我想写封书信回家,现在离得不远,叫人送去也不费事。”
“费不费事你说的不算,”桓启沉着脸道,“怎么以为书信回去,姨夫姨母为了你就要与我翻脸,把你救回去”
卫姌脸上露出一丝难堪。桓启往常对她都算是好脸色的,从未显出如此冷酷残忍的一面,让她有时都要忘记了他真正的脾气秉性。
她一路都忍着紧张不安,被他这样冷言讥讽,心更是沉重,仿佛要往深渊坠去。
“没话可说了”桓启见她微微撇开了脸,眼眶已泛起微红,他没有半点畅意的感觉,反而像被人在心上狠狠揪了一把,说不出的难受。可这几天憋着的怒意并没有消。他略带讽意地笑道:“那日不是挺能说的吗只见开花争着要的,没见着花谢还有人养护呵护的。”
卫姌心道他果然全听见了。
“那又怎样,我偏要连花带盆弄回家去。”桓启恶声恶气道。
卫姌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便是花死了也没关系”
桓启一听这话说的太不吉利,眉头拧地死紧,“什么死啊活的,怎么这花在别的地方能活,到我这里就成了不死我是屈着它了是不是少跟我在这儿含沙射影的,说个清楚,这花种哪里才觉着满意难不成你还想着要去建康台城,被叫一声娘娘才舒畅”
他怒气难以遏制,声音高扬。
车外侍卫听见动静,赶紧避地远些。
卫姌见他气急败坏,一副质问的嘴脸,怒气如有实质,心下也有些发憷,道:“我并没有要去台城。”
桓启怒气一顿,不明意味地笑了一声,将她拉到面前,“你以为有得选当日在豫章跟着司马邳走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他没憋着好,被他看穿身份他能放过你”
世上男子岂有不好美色的,想到此处,桓启一脸恨得牙痒的表情,“姨父为人少有变通,想以谢家婚约做挡箭牌为你周旋,却不想想司马邳的性子,内里刻薄寡恩,气量狭小,今日拒了他,日后就该时刻小心他算计。”
卫姌感觉他的恼怒几乎扑到脸上,身体不由哆嗦了一下,嘴唇翕动,想要辩驳两句。她知道司马邳在位时间不长,最后一年饵药几乎不再临朝,对朝堂几乎失去掌控。虽说上次有人进献丹药的事已被她阻了,但建康炼丹之风实在太过盛行,难保司马邳不会重蹈覆辙。还有一点极重要的,司马邳前世并无子嗣,可见王穆之这一胎很大可能保不住。
以王穆之作风,真失去孩子,便不会放松对后宫的管束,更不会让司马邳随心所欲的挑选后妃美人。
“说话。”
卫姌睫毛轻羽似的颤了颤,看他一眼,将心中考量说了出来,“大司马有意出兵北上,陛下为朝廷的事都要忙不过来。等过一阵,哪还会记得我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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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章桓氏
桓启冷笑不止, 贴近了她,“那你倒是说说,这个不行, 那个不行, 你到底要挑哪样的才满意”
卫姌红着眼圈,皱起了眉。她原来心里念着的就是让家里变好, 日后能遇着什么样的郎君就要看运气了,如果依心意,最好是家世相当,人品贵重的, 没有那么多牵扯,不管是司马邳还是桓启,都不是她想选的。
“家里若安排联姻你都能同意,却不愿嫁我,”桓启压低的声音里藏着一丝戾气,“掏心掏肺待你,全没有一点良心。”
卫姌脸色都变了, 身子颤抖得厉害, “你原就是我兄长,为何非要强求婚事,就不能只做兄长”
桓启目光冷冽, 直勾勾地盯着她,忽然唇角一勾,笑得略有几分恶意, 脸靠近直接在她耳廓边道:“狗屁的兄妹, 老子就是看上你, 非要不可。”
他实在是窝火, 连一贯的士族公子脸面都不再维持,露出极其粗野的一面。
说完他手一松,任由卫姌跌坐在褥垫上,“老实待着别给我闹事。”
卫姌缩到角落里,刚才说话的时候她已觉得一阵热一阵冷的,更被赶路颠簸地难受,不想再说什么。桓启夜半将她强行带走,已是彻底撕破脸面,说理也说不通。她担心家中是否乱了套,又想着以桓启的强势,她几次拒绝惹恼了他,后面还不知会变得如何。
想着头都有些变重了,她把脸一半埋在被子里,抱着还剩些余温的手炉,慢慢闭上了眼睛。
桓启感觉到她睡了过去,睁开眼,漆黑的眸子盯着她瞧了一回,吐了一口气,为着这个小女郎,出格的事他做了一桩又一桩,今夜掳人尤甚。他暗骂一声,心想她莫不是老天派来磋磨他的。
马车连夜赶路,到了第二日早晨才到了驿舍,桓启见卫姌还没醒,直接把人抱起就进了驿舍,安置在同一屋里,只有把人放眼皮子下他才放心。
因是夜半离家,卫姌也没衣物,他让蒋蛰去城中买几件好料的成衣。
蒋蛰早就清楚这里头的道道,试探问了一句,“若是要买女郎衣裳,还是该买个婢子。”
桓启道:“就买郎君的。”
半路买的婢子还需调教,他也不放心。况且卫姌还是要以郎君身份更方便行走。他转头看看床上的人儿,心下有片刻安宁,然后才开始思考桓家的事。
等蒋蛰将衣服买回来,他不客气地推了卫姌一把,喊她起来,却见她慢吞吞地翻身,脸上潮红,目光水润迷蒙,他微微一惊,把人搂起摸额头,皮肤滚烫一片,是高热了。
桓启神色凝重,赶紧叫人寻了医师来。如此折腾到了下午,他守着人算起来两天一夜未曾闭过眼,只等着药灌下去,卫姌瞧着脸色好了些,他才擦了把脸,往床上一躺,把人抱进怀里,没好气道:“不舒服也不说一声,你是存心给我找事是罢”
卫姌药性上来,睡意沉沉,已是有些迷糊,她刚才一阵冷,恨不得抱着手炉过日子,现在却又觉得浑身发热,将要冒汗,偏偏这时又有个热乎乎的身体贴上来,她手脚并用地想爬远些,被一只大手抓了回去,隔着被子还被重重拍了一下。
桓启语气不善道:“生病了还不老实想跑哪里去”
卫姌难受地想喊,身体无力,只发出呜咽一声。
桓启骂了两句,听见她还发声,凑近要听清楚,哪知卫姌正半梦半醒糊里糊涂的时候,手胡乱挥动,好巧不巧,正打在桓启的脸颊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桓启怔住,脸色骤然一变,大手一捞,把卫姌板正过来。
“故意的是不是……”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可卫姌皱着脸,身体感觉别扭,左右挪了两下,发现动弹不了,干脆只好忍着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