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姌道:“你刚才问他们北地粮价几何,乡里青壮去了何处,不正是探听北方是否有准备。百姓最惜乡土,若非察觉到有兵祸生死之难,两位老人又何必带着孙儿奔走千里。”
桓启眼里全是诧异,早知道玉度与寻常士族女郎不同,却不想她这份能耐还是让他意外至极。他手臂收紧了些,把卫姌整个儿搂在怀里,沉默片刻,才又重新催马前行。
回到庄子里,桓启让仆从婢女收拾行礼,用过午饭就带着人匆匆往回赶。
石竹与空青觉得奇怪,私下还偷偷向卫姌打听是不是家中出了事。卫姌轻轻摇头,让两人不要胡乱揣测。
桓启把卫姌送到家,看着她进去,衣裳都没换一身,转道就去了刺史府。事关北伐,桓家内外已为出兵费尽心力,不容有失。
一路上快马加鞭,很快到了刺史府前,一路从前院穿过州衙,到了书房门前,桓温的近随守在门前,拦了一拦,见四下无人,他怒了努嘴,低声道:“启郎君稍候,世子正在里头。”
桓启在门前等了片刻,门里突然传来桓温声音,近随进去,很快出来请桓启进去。
桓启走进书房,桓熙正坐在下首,肩膀宽阔,腰背也挺得笔直,桓温面前案几上放着两卷丝帛。
桓启先行礼喊一声父亲,然后又对桓熙作揖,口称兄长。
桓熙含笑点头,道:“敬道不是去庄子散心,这么快就回来了”
桓启知道他一向爱表现兄友弟恭那套,笑着回道:“两三日就够了,今日得知一件事,与出兵之事有关,就先回来了。”
“庄子上还能有什么事与兵事有关”桓熙不以为意,只当他是故意这么说在桓温面前讨个好。自从朝廷同意出兵,桓温就将练兵调度全交给桓启,不管是府里还是军中,都有传言桓温属意桓启,将他这个世子都挤得快无容身之地了。桓熙心中嫉恨,但当着别人的面还要做出兄长大度的模样来。
前阵子他有意找了两个名士,作了诵咏桓家与大司马的文章,趁着桓启去庄子不在,他拿来献给桓温,正有意奉承讨好,桓启却突然回来了。
桓温听了桓启的话,神色一敛,问道:“你知道什么事”
桓启将路上遇到老夫妇的事说了。
桓熙失笑,颇有些不可思议,“乡野流民,没什么见识,你特意来跑一趟,郑重其事,就为说这些”
桓启斜乜他一眼,并未搭话,知道他没听出里头的玄机,心里不由鄙夷,桓熙此人确实没什么才干,论见微知著,还不如玉度一个女郎。桓启心念飞转,士族中才女也有不少,都是会书画还能写诗作词。
桓启摸了摸下巴,心口一热,暗道老子看中的人,不光生得跟天仙一样,见识气度胜过那些才名何止一筹,更是万里挑一。
桓熙没明白,桓温却拧着眉,道:“不好,符健这是已有准备了。”
桓熙愣了下,心说不过流民几句话当不得真,对上桓温冷厉的目光,他把话咽了回去。
“此事不容小觑,需好好商议。”桓温说着,摆了摆手,让桓熙先走,“你先去吧。这些文章字画不错,只是奉承太过,你也别出去四处张扬,只要北伐得胜,我桓家谁也不怕,若是败了,写一百篇文章也是无用。”
桓熙面红耳赤地离开,临走前盯了一眼桓启背影,转过脸来,满眼都是阴骘恨意。
作者有话说:
没法熬夜,明天和今天一样
二四零章无题
等桓熙走了, 桓温长叹一声,沉吟片刻,道:“既然北边已有准备, 我们不能再等, 第一批粮草到了,就出兵武关。”
桓启神色也有几分凝重, 点了点头。
桓温将谋士叫来商议,原本打算徐徐推进,如今却骤然提前出兵,有不少事都需重新调度安排。直到天色将黑才让人散去。桓温原本要留桓启用饭, 桓启却推说奔波一日要早些家去。
桓温一张老脸绷着,道:“出兵在即,你那些花花心思都给我收起来,别整日围着个女子打转。”他知道这几日桓启带着卫姌去庄子上玩,他在家中却收到卫申来信责难。他身居高位多年,连新帝说话都要客客气气,哪里还吃过这样的亏, 偏偏错全在桓启身上, 桓温憋了一肚子气,此番言辞严厉就是有意敲打。
桓启却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心里有数, 不会碍着正事。”
桓温冷哼一声:“你若真是知道就好了。伯道为了个妾室,闹得阖府不宁,你呢, 拒了翁主的亲事。一个两个, 全不省心。”
桓熙笑嘻嘻听着, 抬起眼朝上瞥去一眼, 心想父亲爱宠外室李氏,荆州无人不知,这风流的毛病还不知哪里是根源。
桓温板着脸看过来,“你现在是被美色迷晕了头,卫家女郎长得是不错,但家世普通不过,日后未必能压得住你的后院,世家望族,妻房太弱便是取祸之由。你到底明不明白”
桓启神色一敛,道:“卫家有旧望,玉度学识气度样样不差,在士族女郎之中堪称佼佼,今天路上所遇之事,她一眼就看出北方有备,这样的眼力,高门士族之中有几个女郎能比”
桓温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原先想在出兵之前把亲事定了,现在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赶紧将卫家女郎送回去。”
桓启皱眉,默然不语。
桓温见他不吭声,深吸一口气,缓了缓语气道:“只要你这次北伐立了战功,你要娶谁我都不管,若能将旧都洛阳夺回,我亲自为你去卫氏求娶。”
桓启立刻就应了下来。
等从刺史府出来,桓启骑马回府,神色沉凝,思索着这番出兵安排,又想到刚才桓温软了口风,心里不禁一喜。若按出兵日子,还有两个多月世间,他原本打算一手安排婚事,这样做仓促了些,也容易引人非议。得了桓温的亲口允诺,一切等到北伐之后再定婚事,他心底又始终藏着一丝焦躁与不安。
侍卫勒住马,回头道:“将军,到了。”
桓启这才回过神,已回到府门前。
他下马进府,吩咐仆从先去准备些吃的,又问小郎君可用过饭,现在在做什么。从管事到仆役,早已习惯他问小郎君的事,捡知道的说了。桓启到了正院门前,只见一个身着蜜合色衣裙的女子正候着,见着他便唤了一声郎君。
桓启皱了下眉,“这个时候你在这里做什么”
佩兰道:“婢知道郎君今日回来,特做了些吃食,都是在江州时郎君爱吃的。”
上一回她香囊送出,桓启收了下来,她心里便抱着一丝希望,此时目光瞟去,见桓启腰上挂着玉佩,并没有香囊,她微微失望,又很快收拾心情,让婢女把食盒打开一角,露出里面的胡饼。
她打扮地十分温婉清爽,姿态柔顺。
桓启瞟了一眼,面无表情,叫人瞧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