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启一双浓眉紧皱, 高声让人将舆图拿来,亲卫很快送了过来,又叫仆从多点两盏灯。桓启将舆图摊在桌上, 定定看了半晌, 双眸深沉如夜。他叫人去将几位将领和幕僚叫来,那几人有的醒着有些才歇下, 闻听紧急军报立刻赶了来。
众人一听苻升已带了五万大军前来,面色都变得凝重起来,两军兵力差距一倍以上,立刻开始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有说留在此处城中,闭城不出,急信告知大司马求援。有的又说修整两日,等徐州军赶过来,前后夹击应对苻升大军。
桓启听着,脸色平静道:“大司马所带兵力,从淅川出赴武关, 一则保护粮道, 二则为牵制长安秦军主力,苻升所带兵卒,来自上党东安等郡征召, 参差不齐,远不及我军精锐,若想拿下洛阳, 避无可避。”说着指向舆图上一处标记, 道:“诸位看这里可否迎战”
几位将领与幕僚都凑上前去, 看着舆图上的伊水和山谷位置, 若有所思。
常楷立刻反应过来,附和道:“这里山道狭窄,若两军相遇,便是苻升兵力更多,也难以施展,是个好地方。”
几位统领也跟着点头,但其中一个担忧道:“若苻升据守伊水不出该如何办”
桓启道:“我们一路已破多个郡县,苻升性情熊烈如火,又有意阻截我立功,可以试着激他一激。”
苻升性情暴烈众人早有耳闻,商讨片刻觉得可行,随后开始议定计策。
这夜屋中灯火燃了大半夜未熄,天快亮时众人才走出,随后各行其事。田孝直拉住常楷道:“苻升乃是秦地虎将,武勇过人,若计策失败,后果不堪设想,是否还是该徐徐图之”
常楷摇头道:“我等长驱直入,宜以快打慢,若徐徐图之,北秦有地利之便,时日一长,我们熬不过他们。正面击溃苻升,洛阳唾手可得。苻升虽勇猛,无论性情智谋,苻升差主公何止一筹,此战必能取胜。”
卫姌在东厢一晚睡得极沉,第二日清早醒来睁眼,天色已大亮,她抱着被子怔愣片刻,想起昨晚的事来,心里拧成皱巴巴的一团,复而又觉羞愧,当时不知怎的脑子发热,糊里糊涂就听了桓启摆布。
坐了片刻,卫姌听见外头有走动的声音,回过神来,起身换过衣裳,束起头发。蒋蛰的声音在门外低声问:“小郎君可起了”
卫姌让他进来,蒋蛰这才推门而入,让仆从把素菜鱼汤送进来。
等卫姌用完饭,他告诉她明日就要起行的消息。
卫姌将心里那点纠结心思全收拾起来,想了想道:“是不是北秦派兵来了”
蒋蛰点头,将苻升带兵前来的消息说了,又转达桓启的安排。卫姌去找常楷与田孝直,两人是清早回来,正要休息,卫姌便帮他们将整理的公文书信收拾了。休整一日,翌日太阳初升,桓启一声令下,全军出城,直奔伊水而去。
——
苻升带兵入驻伊水,接管城中军政防务,连续两日派人去查探桓启用兵动向,这日中午,有一小队兵马来到城门前喊战。苻升来到城墙上,看着下面不过十人,哈哈大笑,和左右将领道:“桓启莫非换了癔症,竟派这几个人来,叫人去瞧瞧他们耍什么花样。”
军士很快回报,原来这些人是来喊战。
苻升冷眼瞧着,忽然听这些人开始糊言秽语,辱骂北秦苻氏,他面露怒容,拿来硬弓,一箭将其中一个骑士射杀。剩下的人掉转马头就跑。
苻升夜里召军中将士商议,众人都说坚守伊水城中不出,他们兵力两倍于桓启,守城不出便立于不败之地。
苻升听着众人都说守城,心头却有些不爽快,他听说桓启是南方少见之良将,这一趟奇兵突发,打了北秦朝廷一个措手不及,他身为太子,亲临伊水,以远胜于桓启的兵力,却龟缩城中,以守代攻,就算胜了也没什么可称道的。
他沉着脸,等将士们离去后,闷头喝酒,又因有个仆从打翻酒壶,他酒劲上来,直接拿鞭子狠狠抽打,直到仆从死了才拖下去。
第二日到城门口来喊战的仍旧只有十几人,也不靠近,远远叫骂。
苻升目光阴沉,举弓要射,接连两箭射在叫骂军士马头前方一仗多远,他气恼地在墙头狠狠一捶,道:“桓启徒有虚名,只会这等下作手段”他叫来斥候,让人去探明桓启行军情况。
晚间斥候来报,说桓启带兵就在四十里外扎营。
苻升命人继续盯着,几位将士都劝他耐心,不要受桓启所激。
“桓启想要引我们出城,伊水以难这一带地形不开阔,还有峡谷长道,易设埋伏。”
苻升哼地出声道:“你们说得那处我能不知,只是桓启还未带兵到此处,如何设伏,他派人每日落孤颜面,孤兵力胜他,又占地利之便,还据守不出,徒惹天下人笑话。”说着将腰间匕首拔出,直插入木桌。
众人皆知他脾气暴烈,面面相觑,也不敢多劝。
到了第三日,一大早斥候又传来消息,桓启已拔营而起,但看方向并非朝伊水而来。
苻升一听,气得脸色发青,拍案而起,指着众将士大骂:“都是你们误事,说什么守城不出,桓启那厮是要绕过伊水取洛阳,还有徐州军乃谢宣刘道坚所领,若两军汇合,洛阳不保,我等却被十几个喊战的吓得不出,真是天大的笑话。”
将士忙道:“殿下三思,洛阳易守难攻,桓启若不取伊水而攻洛阳,不怕前后夹击吗”
苻升道:“若让他与徐州军汇合,取下洛阳,回头孤再回援,那才是易守难攻,滚开,莫再碍事,我先带兵击退他,再回头收拾徐州军。”说完他戴上盔甲,提着长槊,命心腹侍卫传令军中,打开城门,带着四万大军往南而去。
天色才刚亮,桓启看了眼天色,命人将北秦派来的斥候斩杀,号令全军进发。在牛角呜呜声中,全军很快集合成列,步骑锵锵,如银甲洪水般,涌起一股浓烈的杀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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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九章败
这日早晨开始, 军中整肃,马蹄轰然如雷霆,无数兵马行走在山道中。卫姌坐在马车内, 与常楷田孝直一起, 紧跟在军阵之后,一路少话, 只见前方兵马绵延如粗壮的游龙。
在午时之前,全军停下,休憩小半时辰,将士传令让兵卒用些干粮和水。等休息过后继续前行, 在牛角号声中,军阵放缓速度。卫姌随军以来,还是头一回感觉到如此冷肃萧杀的气氛,心不禁微微提起,抬头朝前望去,依稀可见桓启在亲兵拱卫下正走在军阵之中。
午时一过,铅云低垂, 风声啸啸, 前方正是山谷位置,两侧群山连绵,居中穿行的山道比刚才开阔平地窄了一半不止。
桓启早已派人探过路, 此时下令,全军缓慢推进。
晋历隆和元年四月十三日,伊水以北, 苻升带兵离城近两个时辰, 进入山谷狭道。他急着追赶堵截桓启, 因此快马加鞭, 兵马在行进时,整个山谷连着大地仿佛都位置震颤。
阴沉的天色在山谷内形成遮天阴影,前行军在拐过一道弯口,见到严正以待,军列严整的晋军时惊得瞠目结舌。为首将士如坠冰窟,心道不好,但此时背后还有无数军马正在前行,他们根本不能停下,迎面便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飞箭。
这个山道根本无处可避,顿时有几百骑军士摔倒重伤殒命。兵卒大声呼喊,提醒后面。苻升听见前锋营传来的回报,立刻反应过来是中了激将法。听到一旁将领劝说暂退,他咬了咬牙,脸色发青,双眼却露出狠厉,“怕什么,此处对孤限制多,对桓启那厮也是一样,不能退,自乱阵脚才是大忌,既然他选此地,便拼谁更狠。”
苻升性格暴烈如火,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将士劝不动他,只能听命让人继续冲进去,箭如雨下,倒了一批又一批,晋军刚才来时早已列成阵,此时缓缓往前,前面有人受伤,就有后面的人迅速拖走顶上,军阵稳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