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扎营之后,折嗣裕在毡毯上摊开地图,仔细查看。
乱军五天前离开的邠州,以他们的行军速度,此事离长安应还有至少一百五十里之遥,多半刚出永寿,进入了奉天。
真想突击他们一下啊!折嗣裕压盯着地图上几处适合伏击的地点。
泾师急着进长安发财,也知道会有勤王兵马过来,但一定不知道铁骑军能这么快就赶过来。
以有心算无心,成功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只是,如此轻易就帮天子打败了乱军,会不会对大帅的计划造成影响呢?
铁骑军可“便宜行事”,这是大帅亲口承诺的特权,但折嗣裕不傻,知道仔细权衡利弊。
大帅此番南下就两大目的,泾原、渭北。
如果秋风扫落叶般击破了泾原军,那么圣人下诏要求各镇勤王兵马返归本镇,岂不是作茧自缚?
“军使,有军令传来。”亲兵突来汇报。
折嗣裕一把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忍不住问道:“信使可曾说什么?”
“未曾。”
“李克用可真会挑时候。”折嗣裕叹道。
代北那边,李克用亲率大军北上,与幽州、大同联军四万余人对上。
赫连铎还从草原上拉来了数万杂胡,以壮声势。
李克用的目的很明显了,在南边以守为主,大军北上,先击破看似声势浩大,但其实多为乌合之众的北边威胁,然后南下对付朱全忠。
这有点出乎意料啊!
而且,若真让李克用得逞,上半年那仗不是白打了么?
折嗣裕有预感,数月前解散的阴山行营或许要长期存在了。
讨价还价
战斗已经结束。
长安陕州间的驿道上,到处都是仓皇撤退的军伍。
辎重车辆扔得乱七八糟。
粟麦洒了一地,草屑随风乱舞。
路旁半干涸的陂塘里,一辆装饰豪华的大楼车斜倒在淤泥中。
车厢板上插满了箭矢,挽马也死了,血浸透了青黑色的淤泥。
陂塘对面是一片稀疏的树林。
枯黄的草丛间夹杂着灌木,阳光洒在上面,发出耀眼的金色。
光芒之下,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他们就像被狂风割倒的茅草,尽皆躺伏。
追击的骑兵一闪而过。
他们沿着平整的驿道,追过骊山,追过阴盘故城,追过新丰馆……
“啪!”圣人狠狠拍了一下桌案。
西门重遂面无表情,似是早有预料。
“郝振威怎敢如此跋扈?”圣人的怒火已经快压抑不住了,嘴唇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如果你仔细深究他的眼底的话,或许还有一闪而过的恐慌、懊悔等复杂的情绪。
泾原军乱,一路杀向京师。同州刺史郝振威、华州刺史王卞各将兵万余来援,但郝振威半途改道,偷袭勤王的华州军。
王卞没有防备。军士们长枪、甲胄都放在辎重车辆上,弓也没有上弦,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全军溃败,往华州退去。
同州兵也不勤王了,沿着两京大驿道一路追击,直逼华州而去。
四路勤王兵马,就这样废了两路!
金商李详至今还没有动作,能指望的竟然就只有夏兵了。
“陛下,如今不是谈谁对谁错的时候。”西门重遂坐在圣人对面,一边慢条斯理地整理绣满兽纹的袖口,一边说道:“今可遣使而至,授郝振威镇国军节度使,善加安抚,再令其勒兵西向,入援京师。再者,万一事有不谐,圣人东巡的话,亦可令其勤王保驾。”
圣人一愣。
这次确实是他鲁莽了。
没想到神策军的虎皮被扒下后,竟然连关中诸侯也不听令了。
镇国军节度使,凭什么要勤王才能获得?我灭了另外一家,全据同、华二州,朝廷不还得捏着鼻子承认么?
失策!
圣人是真的有些懊悔了。
不过圣人当然是没有错的,只能怪武夫跋扈,目无君上,全都该死。不过圣人怜悯,念其劳苦功高,不愿意追究罢了。
“西门宫监,那就从北司遣一能员,贲诏同州,授郝卿镇国军节度使旌节?”圣人迟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