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呢?”高仁厚又问道。
“克用左右为难,已不足为虑。”杜晓说道:“以如今之局势,河东两面受敌,只会越打越弱。克用吞并昭义五州,泽潞委李罕之镇守,然其残暴无比,动辄劫掠,民失稼穑,逃散略尽。邢、洺、磁三州,经年征战,府库空虚,百姓嗷嗷待哺,然克用还在大肆征兵,其人,竟还不如全忠。若非河东形胜之地,早亡矣。”
高仁厚站起身来,心情有些激昂。
河东,在北方诸镇中底子应该是最好的,但被玩成这副德性,李克用难辞其咎。
大帅若要兵进中原,该如何选择呢?如今看来,没得选,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攻伐王重盈父子。李克用若有见识,当不会坐视,这又是一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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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城下,气氛凝滞。
诸军轮番上阵,屡攻不克,死伤惨重。
非诸军不用命,实在是云州城坚,城内守军人数也多,在粮食没有耗尽的情况下,强攻实乃下下之策。
李克用也不想徒伤人命。
围城战中,从邢州等地征发来的军士死伤七千余,再打下去就要哗变了,因此他下令撤军了。
历史上李克用围城五个多月,就是打不下来,最后赫连铎军食耗尽,不得不弃城而走。
这会大同军根本没有粮食耗尽的迹象,李克用在众人劝说之下,不得不黯然退兵,以后再找机会。
“大帅,须做最坏的打算。”回师的路上,盖寓道。
他的声音不大,显然怕被其他人听见。
李克用眉毛扬了扬,道:“数镇联军都被击退了,何惧之有?”
大帅这话声音也不大,盖寓心中有数,又道:“全忠已转兵攻时溥,而今正是机会。”
“什么机会?”
“今可转兵攻河北。镇冀四州,户口近百万,王镕年少,取之不难。云州无钱无粮,唯一堆凶兵……”盖寓说道。
这个年代的河北,可能是大唐最富庶的地区,江南都比不上。
艰难以来,偶有战事,但大体平静,生活安定。
富饶的大平原上人烟稠密,盛产丝绸、粮食,盐铁之利亦不少,还和草原有贸易往来,取之可成帝业。
王镕一次能拉出来“十万骑”,李匡威动不动发十万步骑,即便其中包括大量临时征召的州兵、县镇兵、土团兵,那也非常惊人了,没有点经济基础是不可能的。
河北真正败落,还得是北宋三易回河,彻底将这片富饶的土地折腾完了,而此时却是全国的精华。盖寓劝李克用攻河北,便出于这个目的——河东本来人口是不下于成德等镇的,但现在不行了,必须从外面找补。
“君可知赫连铎的粮食哪来的?”李克用的神情有些不满意,问道。
“自然来自西面。”盖寓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道:“此事,大帅不妨当不知道的好。”
“你!”李克用不意谋主竟然这么说,有些怒气勃发,道:“邵贼如此欺我,便当什么事也没发生?”
“大帅待如何?”盖寓问道。
“秋收之后,粮草充足,某便提兵北上,攻朔州,非得出了这口气。”李克用一甩马鞭,直接走了,不想再听盖寓劝。
道理他都懂,但心里不舒服,大不了与邵贼拼完了,一起死了算了。
“大王何事如此盛怒?”王妃刘氏掀开马车车帘,笑语吟吟地问道。
李克用沉默不语。
刘氏是河东大族,夫人也知书达理,兼且智计百出,李克用一向敬重,但这会心情不好,不想答话。
“前些日子,弟妇书信而来,言鄯州麸金甚多,已遣巧儿打制金器,腊月前送一批过来,为大郎庆贺生辰。”刘氏招了招手,李克用叹一口气,上了马车。
“弟妇为人,可比义弟强多了。”李克用冷哼一声。
刘氏笑了笑,道:“妾原本也打算送一些金银器到灵州,可听闻有军士劫掠矿场,矿监不能制……”
“这帮杀才!”李克用骂了一声,道:“回去便整顿军纪。劫掠百姓、矿场者,皆斩!”
“夫君小惩即可。军士们也是怨赏赐不足,心中不爽利罢了。而今府库不丰,若好好拾掇一下,鼓励生产,民勤于稼穑,府库丰殷,军士们自然就不劫掠了。”刘氏拉着李克用的手,笑道:“夫君乃顶天立地的英雄,这些小事,交给专人去做就是了。河东表里山河,向称沃壤,只要百姓安定,何愁不富?”
“夫人所言甚是。”李克用也是知道好歹的人,但很多时候控制不住脾气。
随着年事渐长,其实好多了,但盛怒之下依然会打骂军士,乃至杀人。
至于听不进劝,那就更多了。河东将佐们都知道,大帅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要劝,否则下场多半不妙。
“先回晋阳,不去朔州了。邵贼奸猾,又穷兵黩武,料想精穷精穷的,野无所掠,不如去打王镕小儿。”李克用吁了一口气,道。
谋划
又一支军队南下了。
顺义军压根就没去参加讲武。他们返回灵州之后,领了一次赏钱,邵大帅与安休休、李铎、何絪三人长谈了一回,随后便原地休整,直至接到出兵的命令。
夏日暴雨成灾,道路泥泞无比。
何絪刚刚去坊州领取草料回来,溅得浑身是泥。
安休休、李铎二人则在杏城镇一带打猎,优哉游哉。
“下雨还上山打猎,被山洪冲走才好呢。”何絪一回来就气不打一处,直接坐到胡床上,把靴子扔给亲兵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