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恁多聒噪!”邵树德站起身,笑骂道:“离了这些便不能打仗了吗?古来豪杰,我最敬太宗,打仗最干净。赶紧滚回去,制定个进军路线。此番敌军无备,注定要吃个亏。吃完亏以后多半能涨点记性,但那是下次了,与这次无干。实在打不下去,你等便撤回,我不怪罪。”
“遵命。”二人一齐行礼。
古来征战,豪杰并起,厮杀不休。
有人不择手段,有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在同等班底、同等实力之下,前者比后者更容易成功,可以说是劣币驱逐良币。
邵树德觉得自己目前还没经受过社会毒打,或许可以不用急着将道德水平调低,大不了,坐拥关中,控制蒲津关、潼关、武关,慢慢找机会好了,覆灭倒不至于。
折、杨二人离开后,邵树德又看起了折嗣伦送来的信件。
其实之前已经看过一次了,现在重看一遍,心中已下定了决心。
他找来了卢嗣业。
“给凤翔折司徒写信,请他总揽全局,征讨冯行袭。”邵树德说道:“再遣使分至凤翔府、兴元府和金州,说以厉害。三镇联兵,以折宗本为帅。诸葛仲方、李详二人若不愿,某自有处置。”
这三家,除金商是小镇外,凤翔、兴元实力都不容小觑。
诸葛仲方现在有两万上下的衙军,折宗本稍多一些,但也不超过两万五千,金商李详则不足万人。
三家合兵,怎么着也能凑个一万五千以上。
差不多也够了,那边的地形,兵力太多也是个麻烦事。
“攻下均州后,不用急着归还,我要和赵德諲说道说道。”
风声
徽安门缓缓打开。
早就聚集在外头的百姓纷纷起身,扛着包袱,挑着担子,赶着驴车进城。
城内建筑略有些残破,也有点脏,更有些空,但对居住在附近的百姓们来说,比起几年前,已经好太多了。
“去年在泽州,李存孝亲率五百骑挑战,旁若无人,四处叫骂,邓将军不忿,亦选五百精骑迎战,结果被李存孝当场生擒。河东这帮贼胚,打起仗来时真不要命。当是时也,可真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胡二你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亲眼见到了一样。”
“胡二离得还没我近。我离邓将军被擒的地方有五里地,胡二在十余里外‘见到’的。”
“胡二若是在旁边,估计已经尿了。”
“哈哈……”
徽安门外,胡二被同袍们一阵嘲笑,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道:“若我在,早就一箭射死李存孝了,哪有后面的事。”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城内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正在嬉笑的众人立刻站好,不再废话。
稍顷,十余骑从城内驰出,很快消失在了天边。
“张将军又出巡了。”有人感叹道。
“今年风调雨顺,地里收成应不错,张将军急着出去看哪。”
“风调雨顺好啊,这世道,能填饱肚子已是不易。”
众人说这话时,神色间颇为恭敬。
张大帅初来洛阳时,此地刚被洗过好几次,韩简、秦宗权、孙儒等人,带着一波又一波人马在洛阳打仗,搞得民不聊生,百姓逃散一空。好好的东都成了一片断壁残垣,“城无居人”,“风吹草长”,“鸡犬不闻”。
如今的洛阳人,都是张大帅入主后从外地陆陆续续迁回来的。此外还有大量军士家人,有的住在城内,有的住在附郭的河南、洛阳两县。
生活安定,户口孳养,皆赖张帅之德。
张全义骑着马来到河南县乡间。
“张帅真能人也。”临都驿外,一人下马,拱手道。
“使君可真是大胆,这便来了,也不遮掩一下,某本以为会在深夜见到你。”张全义瞄了一眼四周,蝉噪不已,渺无人迹,这才放下心来,拱手回了一礼。
“张帅何故如此胆小!”来人笑了,道:“坐拥一府一州之地,官至佑国军节度使,兵强马壮,廪足粮丰,某要是有你这本钱,早干个大的了。”
“使君勿要戏我。”张全义叹了口气。
他的脸上全是风霜之色,这是早年干农活留下的痕迹。左手总是抚于刀柄之上,但他的个人武艺早就荒废,也就求个心理安慰罢了。
真拔出刀来,打得过谁?
来人笑而不语,踱着步子在驿站前转了一圈,道:“河洛亩收几何?”
“一斛一二斗还是有的。”张全义有些不耐烦,问道:“使君亲身而来,所图必大,到底何事?”
“秦宗权、孙儒来来回回,把河南府祸害得够呛。张帅理政多年,十八屯将之故事传唱左近,百姓恨不得给你立生祠,如此应有五万户了吧?汝州多半亦有万户。啧啧,果是能人。哦,对了,差点忘了李罕之,他也个祸害。”
张全义听到“李罕之”三字时嘴角抽了抽,这是他刻臂为盟、相约互保的兄弟啊!
“种桑百余树,种黍三十亩,衣食既有馀,时时会亲友。”来人看着远方依稀可见的村落,笑道:“哎呀,河南府这份农人安乐之基业,某也想要。”
张全义身后的亲信听到后脸现怒容,恨不得直接拔刀将这个轻佻小人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