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何出此言?”赵德諲笑了笑,道:“襄阳雄城,又有唐、邓精兵,何人能动我赵氏富贵?”
“赵侍中何故作不知?汴州朱全忠,兵精粮足,此番在我家主公手下吃了个闷亏,必然要找补回来。朱瑄、朱瑾兄弟,力不能支,时溥境况更差,旦夕破灭。待扫平此三镇,赵侍中可得安寝?”
“便如使者所言,灵武郡王远在朔方,而东平郡王近在咫尺,如何抉择,似乎不难。中原腹心之地,地大物博,人烟辐辏,万业生发,勃勃生机,又岂是边鄙苦寒之地可比?便是一时小挫,日后自能卷土重来,使者这么说怕是不妥当吧?”说罢,赵德諲感觉有些无力,便靠在了胡床背上,赵匡凝给他掖了掖毯子,非常细心。
“然全忠外宽内忌,雄猜多疑,义成节度使安师儒为其所执,暴病而亡。蔡州将献宗权,降全忠,全忠假意优待,后夺其权,今又杀之。如此心狠手辣之辈,可能投之?”李杭列举了两件事例,侃侃而谈:“吾主素来宽厚待人,便是阶下之囚,亦放归其家,令安生业,勿要忧心。便是赵侍中英明神武,不惧全忠,焉能不为子孙谋?”
“使者便是雄辩无双,而今却占着我忠义军之属州,很难让人信服。不如先归还均州,再谈其他。”赵德諲沉默了一会,又道:“得了均州,复望襄州,全忠乃天边之祸,宗本却是肘腋之患。不能还均州,使者说这么多又有何用?不如回转,请灵武郡王示人以诚,取信于我,如此可好?”
果实
李杭出使多年,但在襄阳这里,却碰了个壁。
赵氏父子未必不清楚如今天下的局势,但他们可能还想继续观望。
占据中原,战力强横的汴梁集团,似乎优势很大。
天平军、泰宁军、武宁军不堪一击,魏博镇已经两三次惨败于汴军,罗弘信不知道塞了多少钱给朱全忠买平安了,淮南眼看着又没有起色,也就晋阳看起来还在坚持。
但李克用打了这么多年,所获有限,与朱全忠的差距越来越大,处于明显的下风。
这两年日趋活跃的灵夏军政集团给了天下所有反朱人士一个惊喜,他们兵力众多,也很能打,又有山川险固之势,即便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或许是唯一可以抗衡朱全忠的势力。
但喜欢并看好灵夏,并不代表他们要亲自下场。大部分军头其实只有割据一方的野心,他们对自家基业看得比什么都重,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很难有人下得了决心站队。
这是人性,无关其他。
在襄阳无所事事十余天后,正待打道回府呢,李杭突然接到命令,继续东行,前往淮南。孙、杨大战,如果孙儒胜,就去找孙儒,行密胜,就找行密。
至于找他们的目的,无外乎联合对抗朱全忠。
李杭不敢怠慢,立刻与随从收拾行李,离开襄阳,东行淮南。
他本来打算走陆路,顺道观察下沿途的风土人情、山川地理,结果听闻武昌军境内不靖,盗匪众多,如果走申、安间三关道的话,有可能被劫掠,于是熄了心思,决定乘船顺流而下,前往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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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树德带着铁林、武威、铁骑、飞熊四军回到了关中,宿于同、华间的兴德宫。
与姬妾度过数日后,邵树德在行宫内接见了赵成,赵玉在一旁作陪。
“十三郎这几年做得好大生意,来回倒腾,已是富可敌国了吧?”邵树德穿着便服,悠闲地靠坐在胡床上。
赵玉文静地坐在一旁。
过去十余年,她养尊处优,也不用日夜担心,养出了一股雍容的气度。
此番南下兴德宫,邵树德更是只带了她一人随行,竟然可得专宠,直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天水赵氏,国朝初年自然也算是大族了,和高祖联姻的。但秦州陷蕃之后,日渐衰落,没想到百余年后竟然能够复起?
赵成偷瞄了一下从侄女渐渐隆起的小腹,心中无奈:这般年纪了,若是出点差池,赵家可就失掉最大的本钱了。
送去的别的貌美赵氏女子,大帅又没甚兴趣,真真是愁煞人。
不过,若从侄女平安无事,并且顺利诞下男儿,那赵家的富贵就又上了一层保障。
“大帅,赵家商行受幕府照拂,买卖做得还成。赚得最多的,还是西域财货转卖至灵夏、关中、兴元、河东、河北等地,中原财货再转卖至西域,等于赚两遍钱。赚得次多的,便是贩卖牲畜至蜀地了,再买回茶叶、绢帛……”
“行了,不用说这么细。”邵树德打断了赵成的话,笑道:“玉娘和我说,今岁已分了三万多缗钱、五万多匹绢,甚好。”
“大帅,年底本还要分一次的,然大帅领兵在外,未及送来,过几日便送来。”
“可。”邵树德点了点头,道:“交给玉娘就行了。”
西域生意,当然不止赵成一个人在做。事实上做得最厉害的还是胡商,比如康佛金,这人一年估计能赚几十万匹绢。
康佛金走河西走廊,赵成走渭水道—青唐城,路线互不干扰。不过他俩比起走北线阴山草原的那些胡商们,就又要有所不如了。
阴山蕃部,这几年几次提出北上征讨鞑靼,垄断这条贸易路线。但邵树德志在统一中原,担心牵制自己兵力,一直没重视。
他可还盯着阴山蕃部的兵员呢!
硖石那边的党项人两年戍期满了之后,他打算征发阴山蕃部、河陇蕃部过来轮换。薅羊毛,不能只盯着一头羊。
“河陇商道至关紧要,打通容易,维持不易。今后我要征战中原,没有足够的财货可不成。十三郎在此事上要多多费心了,你分给玉娘的钱,我都有用处。今年在同州开办了冯翊县武学、同州武学,各州募农学博士一人、工学博士一人、教谕各两人,学生数十,用钱的地方很多。”邵树德又说道。
他记得历史上李茂贞的凤翔被汴军围城年余,财穷民困。汴军退走后,李茂贞派李彦琦出使甘州回鹘,通商西域,所获万计,很快就有了资财招募军士,声势复振。
这个利益,确实不小!
赵成之外,他打算再培养一人,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康佛金是不可能了,他是张淮深的人。服侍过自己几次的粟特少女曹氏曾提起过,她有个兄长在做胡粉买卖,过阵子便召见一下,若可用,不妨试试看。
粟特人与粟特人做生意,总会容易一些。
“征战中原乃大事,某定会尽心竭力,为大帅提供资财。”赵成立刻应道:“唯高昌回鹘时常抄掠沙州,商路屡为战乱所阻,若有可能,还请大帅敦请河陇大军进剿。”
邵树德沉吟了下。事实上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分外不愿意被西面的事情分心。
“张淮深实力不足,怕是不够。”他叹了口气:“归义军不过万余兵马,如何敌得过回鹘?待讨平河西党项之后,吾便抽调部分蕃兵前往沙州,情况或能有所改观。”
今年的冬天,对草原各部来说,日子可不太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