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两万多人里,衙军约一万二千,全军覆没,这大概是最让赵匡凝吐血的事情。
唐、随、襄三个军事重地,机动兵力被一扫而空,留守人马也就只能守守城,很难有什么作为了。
襄阳七州,建制尚完整的,大概就只有留守邓州的部队了。他们没有出征,幸免于难。
“一战俘斩两万人,老夫打了一辈子仗,还从未有过如此大胜。”折宗本稍稍感慨了两句,随后信步走进了一个房间。
里面站满了亲兵,随州刺史赵匡璘已经被松绑,沉默地坐在胡床上。
“赵使君。”折宗本笑眯眯地坐在他面前,道:“多余的话也不说了。听闻令郎素以孝闻名,不如书信一封,送往随县,说其来降。灵武郡王宽厚仁德,听闻之后,定然大喜,父子二人有功无罪,岂不美哉?”
其实,折宗本也不知道赵匡璘这一家是不是真的父慈子孝,反正试试呗。随州的位置还是比较重要的,北上渡过淮水即可进入蔡州,某种程度上而言比襄阳更能对朱全忠造成压力。
“我只想问一句。”被俘后一直沉默至今的赵匡璘突然开口说话了,只听他道:“灵武郡王欲如何安排赵氏?”
“赵使君不妨想一想,灵武郡王至今可曾擅杀过谁?赵氏一族,只要降顺,人皆免罪,田产家财秋毫无犯。赵使君勿疑。”
赵匡璘仔细想了想,确实没听到过此类消息。相反朱全忠已经杀了滑州安师儒、蔡州郭璠,虽然对外都说是“病逝”,但大伙不傻,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安师儒是因为他在滑州旧军中还有影响力,不得不“病死”。
郭璠是因为全忠想全面控制蔡州,“暴病而亡”。
朱全忠太贪、太急,什么权力都要抓在手中,郭璠堂堂奉国军节度使(蔡州),想当附庸都不可得,最终被削藩,下场惨烈。
鬼才给这种人效力!
当然邵树德也不是什么好鸟,与朱全忠是一丘之貉,都是权力欲十足之辈。
“我已是阶下之囚,夫复何言?”赵匡璘苦笑了下,道:“也罢。这天下纷乱,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也不知几人能得善终。不如将家就鱼麦,归老江湖边。”
“赵使君正值壮年,就有归隐之心,实在可惜。”
“没甚可惜的。”赵匡璘目光看向窗外,那里是苍翠的青山和清澈的溪流,对刚刚经历了惨败,心情低落到谷底的他而言,是那么地有吸引力。
“唐、邓二州,不知赵使君可否帮忙居中牵线,接洽一二?”折宗本又说道。
“这两州,可不容易。”赵匡璘回过神来,道:“折帅可知待价而沽?”
待价而沽,这可真是极为精准的评价了。
关键
“大帅,裴随使来了。”小江口军城内,亲兵来报。
“监军来了,儿郎们都收敛点啊。”折宗本开了句玩笑,随后换了身戎服,亲到码头迎接。
“裴随使”就是裴远,多年前的三原县令,后来投奔邵树德,辗转于州县系统之中,今年到幕府任随军要籍,然后被派到折宗本这边,身上又多了个使职:山南道招抚使。
招抚使,顾名思义,招降纳叛也。但其实还有一层身份:监军。
这是大家都明白,但不会宣之于口的事情。
裴远目前的本官是盐州刺史,接替的就是调任商州的成汭的职务。
不过裴远不会实际到任,接下来他的主要工作是在折宗本身边充当赞画,同时招诱各路杂牌兵马,为朔方军的大业服务。
本官、差遣乱七八糟,藩镇割据的滥觞,没办法。
艰难以来,国朝的官制就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现在已经乱象频现。等到五代、北宋,那更会乱到顶峰。
想要改变也很无力,因为你没有名义。
邵大帅的本官也不过是灵州刺史,什么朔方节度使、关北四道都指挥、制置等使,严格来说都是差遣,即所谓的“使职”。
邵大帅的各位部下,像李延龄、任遇吉之类,理论上与他是平级的。
大家都是节度使嘛,谁也不比谁高一级。
这就是名义的缺乏了。
但国朝的郡王乃至亲王,都没有封国建制的权力,只是一种尊荣名爵罢了。
节度使制度的局限!
朝廷故意装聋作哑,乐得如此,避免藩镇做大,虽然现在这已经是种趋势,无可阻挡。
邵树德多年前就认识到了此中的危险。
名义这种东西,有时候无用,有时候又很有用。
当年争取关北四道都指挥、制置等使就是这种忧心的体现,但还不满足,觉得不够稳妥,后来干脆并镇,恢复了天宝年间的大朔方镇,即夏绥、朔方、天德、振武四镇合并,由他亲领。
朔方十州,现在是统治区内实力最强大的一个藩镇。兵力就不多说了,其他藩镇都只有数千州兵,但朔方镇有十五万以上的野战部队,还在渭北、华州、陕虢、山南西道、凤翔、陇右、河西等镇驻军,是碾压性的优势。
人口方面,目前也没有一个藩镇比得上朔方十州。
这套强干弱枝的模式施行到现在,运转良好,但总觉得还有些不足。
下一步,邵树德也在想办法,看看如何在现有框架下进一步辗转腾挪。
这个框架,虽然无论是邵树德还是朱全忠,都非常不满,但就目前而言,大家都还在忍着,没人敢将它丢掉。
只能慢慢等机会了。
“折帅。”船只尚未靠稳,裴远就赶紧行礼,态度十分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