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鹘的灭亡是个不解之谜,到现在都没人讲得清楚为什么。灭亡之后,部众散得一地,四处都是,大唐北方边镇的军头们收编了不少,充当战场消耗。
甘州回鹘、高昌回鹘算是回鹘汗国灭亡后最大的两个碎片。
甘州回鹘已亡,高昌回鹘还想振作,不断征战。他们不仅打归义军,事实上与诸多势力同时开战,不可一世。
“某觉得,高昌回鹘很可能出兵东进了,收复了回鹘王庭祖地。”陈诚判断道。
鸊鹈泉五百里加急传来消息,有数千鞑靼人投降,原因是他们南下之后,后方传来消息,老窝被端了!
目前消息比较混乱,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因此他们想求助大唐的力量,帮助他们收复草场,夺回家人。
陈诚听到之后,大胆判断,抄鞑靼人老窝的是高昌回鹘!
邵树德本不信,但在听他这么一番分析之后,觉得不无道理。
如果此事为真,这倒真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了!怪不得这几年边境不宁,原来除了气候变化的因素外,高昌回鹘的东进也是一大原因。
“我对草原的影响,目前仅局限于河套、沙碛、阴山左近,再北一点,就是鞑靼人、回鹘人的天下了。”邵树德突然说道:“陈长史,可否征服鞑靼人?至少征服一部分?草原部落,我不去占,契丹人就会去占,干嘛让给他们?”
“大帅,会否影响中原战事?”陈诚担忧道。
“不!”邵树德摆了摆手,道:“关北兵用在草原上,其余部队继续征战中原。反正灵夏这么多粮草,也没法全部运到中原去。另者,阴山五部也太平这么多年了,有点堕落,给他们找点事做做。”
陈诚明白了。
夏王的意思,大概就是征服草原尽量用草原蕃人,尽量不挤占衙军主力部队——撑死了只用留守关北的这一部分。
河南讨伐朱全忠的战争仍然要继续。
两条线并行不悖,南线是重点,北线弄成啥样就啥样,不强求,只要能给契丹人造成一点障碍,都是值得的。
“先动手,把诺真水汊那些人留下。不把人打痛了,他们不会屈服的。”邵树德下令道:“打服了之后,再慢慢收拢。”
诺真水
诺真水在国朝还是比较有名的。
贞观十五年,薛延陀大汗之子大度设引兵三万南侵突厥,朔州道行军总管李世绩引兵救援,一路追击。双方于诺真水大战,贼大溃,大度设脱身走。
景龙二年,张仁愿筑三受降城于河上,遣吐蕃出身的蕃将论弓仁(论钦陵之子)为前锋游奕使,戍诺真水,突厥再不敢越过阴山畋牧。
鞑靼人戍于诺真水,那是再明显不过的入侵信号了,更何况他们已经派了大量兵马南下,穿过废弃的沃野镇、武川镇城,入侵丰、胜二州。
可敦城浑氏、木剌山王氏虽然各抽调了一万多精壮东行,但部落里的兵力仍然不少。他们全数动员起来,虽然战斗意志可能不如那些穷凶极恶的鞑靼亡命之徒,但有城池戍守,装备远远超过他们,因此倒也不落下风。
十月十五,天德军城之外,铁骑军万骑快速抵达。比他们稍早两日,飞熊军使杨弘望、副使折从允带着银枪都万人也抵达了白道川——邵嗣武跟着银枪都一起出发,历练一番。
两军的突然出现,截住了一部分冲得太深入的鞑靼人。他们慌不择路之下,夺命南奔,丰、胜各县土团乡夫奋勇作战,这些贼骑抢又抢不动,连村子都进不去,被长枪、步弓打得抱头鼠窜。又累又饿之下漫无目的地乱跑,最后被山南哥舒部、白道川契苾部联合乡勇剿杀大半,余众近千人投降。
丰、胜乡勇一开始其实打得并不理想,不过在看到贼人也慌乱得可以,一点都不专业之后,勇气倍增,都有人敢用锄头比划比划了。
事实证明,只要乡勇武德充沛,敢打敢拼,面对这些草原牧人,你都不需要结阵对敌,直接杀就是了——薛延陀的战例告诉我们,步兵对付骑兵,并不一定需要多么专业的阵型,松松垮垮的就行,只要你在被骑兵冲散之后不害怕,还有继续战斗的勇气,那么最后败的就是骑兵。
探听到夏军有大量骑兵增援而来后,鞑靼人便不想再打下去。
老实说,此番南下尽啃骨头了,没抢到什么肥肉,大伙都不满意。
有人不想走,嚷嚷着把夏人骑兵引走,大伙再南下抢个痛快。或者把夏人引诱到某个地方,他们的骑兵似乎还是以搏杀为主,可以想办法伏击。
酋豪们吵来吵去,吵得于越阿布思脑袋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而就在此时,诺真水汊以东,大群骑士越过诺真水东源,一路西进,于十六日黄昏时分抵达了诺真水汊以东数里。
夏三木、丁炜、杨亮、张归霸、王崇五将碰到了一起,就着凉水和了些奶粉,摇了摇皮囊后,仰脖灌下。
“此物真不错。”张归霸砸了咂嘴,笑道:“当初看你们长途奔袭,很奇怪为何能在野地里坚持那么长时间。豆子粟麦可以给马吃,人吃什么?原来有此物,妙,大妙!”
杨亮闻言笑了,道:“张副使,打了那么多年仗,你们总也俘虏了一些人吧?奶粉虽说这两年才大规模发到前线,但你都没听说,汴梁这个样子,看样子问题很大啊。”
张归霸老脸一红,嚷嚷道:“这不合该夏王得天下么!老张我跳船早,说不定还能搏个富贵。下次回中原,再拉几个老兄弟来投夏王。不然的话,与全忠俱死,一身武艺埋到黄土里,岂不可惜?”
“张将军还有兄弟二人,不妨一起拉过来。贤昆仲三人同事夏王,征战沙场,岂不一段佳话?”夏三木说道:“我等若能犁庭扫穴,大破胡虏,说不定也能在史书上留名,后人阅史,能赞一声咱们几个的功绩,也算不枉此生了。”
张归霸听了心向往之。
在中原杀多了,心昧了,有时候觉得人生不过如此,没什么奔头,所能慰藉心灵者唯醇酒美人。如今看来,或许还有另一种活法,另一种追求的东西。
“贼人将老弱残兵置于诺真水汊,劫掠来的财货、赶来的牛羊亦集于此处,咱们待会便杀他个天翻地覆,让这帮鞑靼蛮子知道厉害。”夏三木拿着马鞭在地图上指指点点,道:“何人为先锋,何人继之?”
他被邵树德临时任命为游奕斩斫使,有权指挥这两万多人,故开口询问。
丁炜刚想说话,却被张归霸抢了,只听他说道:“不如我来,领两千人,趁夜掩杀过去,贼人无备,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公乃大将,这种机会还是让给小辈吧。”夏三木笑道。
“我有副将杜宴球,骁勇善战,可令其带两营战兵,携弩机、长剑奔袭贼人。”
“可。”夏三木点了点头,又道:“丁副使,你带三千人继之。杜宴球冲杀之时,可多派游骑四散各处,击鼓喊杀。夜中贼人惊慌,定然不辨实情,或可瓦解其士气。”
“都头,豹骑都呢?”王崇问道:“两千具装甲骑,难不成来看戏的?”
“王将军稍安勿躁。”夏三木说道:“豹骑都勇则勇矣,摧锋陷刚,锐不可挡,但眼下却不适合。黑灯瞎火的,冲也冲不到什么名堂,反倒陷入乱战,无从发挥。”
王崇不服,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只能叹一声气,坐在那里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