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办法,诸部会盟,能管几时算几时。杨悦来报,嗢昆水流域的鞑靼仍然很多,挑几个任官,划分草场。”邵树德说道:“也就是羁縻了。”
毋庸讳言,碛北蕃部因为距离遥远,羁縻的效果肯定没有眼皮子底下的碛南好,更别说四面被包围的河套嵬才氏了。
但——先管起来吧。趁着这会还有威望,能压着那帮人,一步步收紧制度。
而且这个制度,必须是军事、政治、经济三管齐下,不然怕是不太稳当。
目前的都护府制度,还是过于粗疏,管理起来效果不好。之所以诸部还没造反,那是因为无上可汗的旧名叫“邵扒皮”,曾经杀得关北蕃部人头滚滚,这才过了几年?还没到造反的时候。
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邵树德担心他死后,会不会让一些野心家以为机会来了,悍然起兵造反。
人生几大成就,第一件改变北方农民的生产生活模式,他已经做到一半,而且看趋势基本稳定了,很难被逆转;第二件事,就是花费绝大精力,控制草原,将这个中原的腹心大患弱化、无害化乃至吞并。
军事仗只是最简单的一部分,剩下的政治仗更加考验他这个关西军政集团的本事。
他回忆了下后世满清控制蒙古及西域的手段,细节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满清也是因地制宜。控制蒙古的手段与控制西域的手段完全不一样,驻军、派官、收税、征兵这四件事,一做就是二百余年,那是真的牛逼。
感觉满清是最会玩的,大漠蒙古、西域回回让他们玩傻了。得好好想想,满清到底用了哪些阴招、损招呢?
“既要会盟诸部,大王就得去一趟草原了。”赵光逢说道。
“定然是要去的。不过我得先回趟灵州,巡视一下诸县,过完年再去河西镇。”邵树德说道。
这都是应有之意。作为关北最核心的资产,灵州八县这个钱粮基地不去刷脸露面,那不是白来了么?更何况自己在那住了不少年,也挺怀念贺兰山风月的。
“大王要经居延海去回鹘牙帐?”赵光逢有些惊讶。
“顺道巡视一下沙碛。”邵树德肯定地说道。
沙碛就是后世的阿拉善草原,建有黑水城马场,也是前后征战好几年才得来的地盘,在西夏时代,有黑水镇燕监军司,是他们重要的牛羊马驼及兵力来源。
来都来了,不都走一遍,怎能安心?
政策
哥舒部已经开始准备“移镇”了。
之所以还没正式走,主要障碍是天气。毕竟,加上新编入的鞑靼俘虏,几近四万众,冒着严寒风雪赶路,邵树德还没这么不近人情。
他们走后留下的大片土地,暂时收归官中,日后酌情赏赐、出售。
西城附近也有一些部落牧人。多年生活下来,也在本地结识了不少人,该告别的告别,该还钱的还钱,该收账的收账,总之一堆事情。
细碎的雪花之中,邵树德也在亲兵的簇拥下,离开了西城老宅。
县内的父老几乎倾巢而出,沿街相送。
夏王就是好,每次回乡,都要赏赐不少人,让外乡人羡慕不已。即便没领到赏赐的,也与外来的商徒口沫横飞地吹牛,与有荣焉。
驿道尽头,一位三十许人的美妇不顾外人眼光,策马追了很久,不断挥舞着手里的宝剑和一件大红色的披风,久久不语。到最后,几乎要哭出来了。
马蹄声骤然响起。
邵树德策马赶回,停在妇人面前,温和地笑道:“光启二年一别,已是十年未见,绣娘一向可好?”
妇人的脸上已经有了细碎的皱纹,可见这些年生活的艰辛。
她别过头去,道:“托大王的福,丰州日子还过得下去。”
“送你的锦缎收到了吧?”
“大王怎生不亲自送来?”
李忠、野利克成二人跟在邵树德身后,闻言面面相觑,这乡下妇人的胆子可真大。这些年,哪个妇人在见到大王时,不是堆起欢笑,极力讨好?
“不太方便。”邵树德笑道:“当年在渡口当队头,攒了点辛苦钱,只够送你兄妹二人一些杂绢。如今有钱了,便送你清河名品。”
“饼吃了吗?”绣娘转过了头,问道。
“吃了,还是西城老味道,当年怎没发现你有这等手艺。”
“就不怕我下毒?”绣娘的心情好了起来,问道。
李忠、野利克成麻木了,这两人对话的内容实在太诡异。
“我不信别人,还能不信你?”邵树德大笑道。
说罢,让人取来一套新织成的毛衣,亲手交到绣娘的手里,道:“回去吧,风雪大了。”
绣娘欣喜地看着手中的毛衣,脸上笑容浮现,仿如绽放的梨花。
“看到你,我就想起往昔的岁月,还有我仅存的良知,绣娘亦当勉之。”邵树德说道:“若有人敢欺负你,直接拿着我的佩剑去州衙,刺史不敢不理的。我知晓后,定然将其族诛。”
“果是凶悍武夫。”绣娘吓了一跳,连忙道:“大王切勿滥杀无辜。”
邵树德又大笑。和这个“小姑娘”说话,都是真情实意,就非常放松。
“我已经着人去廓州寻你夫君了,赦免了他的逃役之罪,放心吧。”
绣娘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大队继续行军,驿道上空留马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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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一月中旬抵达了怀远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