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先坐船,有船运输粮草,船上还有弩机,贼人骑兵不敢靠近。至徐州下船后,三十里筑一城,囤积粮草、器械、病员。”有人说道。
三十里,刚好在步兵一天行军距离的范围内。也就是说,刘裕的步兵晚上有地方住,即便城里住不下,也可以依城下寨。
长剑军今天没有下寨,一到地头就急着进攻,孟浪了。
说到底,还是逃命的不安全感造成的。急着回家,急着冲破敌人的封锁。万一下寨耽搁了时间,被更多的敌人包围呢?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看贼人那样子,不会给他们机会了。
“刘裕进入青州后,用大车环绕队列左右,车上张幔布,贼骑远远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不敢冲。”
“刘裕的车比咱们这辎重车好多了。”
“不是车的问题。李克用就用粮车环绕结营,河北那些骑兵大户拿他有办法吗?”
“这都不是主要原因,夏贼兵太多了。不但骑军多,步军也多。”
王重师默默听着,理越辨越明,心中越来越悲凉。
夏贼兵多是关键,拦住他们的主力便是飞龙军。
骑军还可以对付,但骑军和步军结合起来,你很难应付,这才是最致命之处。
今天被贼人轮番挑战,反复袭扰,将士们又累又饿。很显然,晚上他们是不会让你睡觉了,你还能挺多久?
心念刚转到这一层,黑暗之中又杀来一股贼兵。看他们那样子,定是飞龙军骑马步兵无疑了。
王重师强撑起疲倦的身体,下令迎战。
邵树德已经回到了营寨内,仔细听取着军将们连续不断的汇报。
“贼兵应是疲倦已极了,打退我部需要临时动员第二批甲士助战。”
“我部在戌时三刻出战,贼人明显气力不支。”
“末将方才领兵,和亥时三刻战到子时,贼军已经明显挡不住了。”最后说话的是赵岩。
他的脸上满是惨白,还带着一丝血迹,刚才出战的便是他。
邵树德并未小看赵家的这几个子侄辈。
有些人虽然学文出身,比如赵麓,但武艺并不差。十多年前大战巢军的时候,赵麓就领“锐兵”,屡次出战。
“锐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带得动的。尤其是出城厮杀的锐兵,一般都得猛将才有资格统带。但赵麓真是从小学文出身,只不过如今这个世道,光会诗赋文章,不会武艺骑射,很显然是不行的。
要么学武,要么文武双全,这是地方豪强子弟普遍的选择。
“长剑军莫不皆是铁人?”邵树德惊叹道。
持续不断的骚扰与挑战,固然不可能让他们一直无法休息、进食,但说真的,休息的节奏被极大打乱是事实。况且他们白天还赶路了,即便有回家的精神加成,这作战意志可真够坚定的。
不过他们越强,邵树德越欣喜。
中原百余年藩镇割据创造出来的“军事资产”,那是一笔相当大的财富——是的,人也是军事资产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那部分。
收编长直军残部已经让他尝到了甜头。以他们为骨干的黑矟、金刀二军被改造成了骑马步兵,砍得鞑靼人哇哇叫。朱全忠手底下还有很多这类单体战斗力绝不弱于夏军的劲卒,收降之后再改编,慢慢消化,以后都是自己的“禁军”。
此番大战以来,折宗本俘虏了万把人,以杨师厚、张全义部为主,他将土团乡夫放归,老弱剔除,还剩五千精壮,打算过阵子就交到洛阳。
契苾璋俘飞龙军近五千人。
邵树德击败葛从周、王敬荛,俘二万七千余人,土团乡夫将来要放走,那么还剩一万五千左右的好兵。
林林总总加起来,已经两万五千众了,未来全部送到陕州院,将其在训兵力扩大至五万人。
如此一来,都教练使衙门下辖的灵州、陕州二院便有十万在训军士了,其中降兵占比相当高。
今年打完这仗,该来次大整编了。
这次是全面、彻底的整编,各军编制、人数都会有变化,有的军号可能还会被裁撤。
汰弱留强,重编部伍,这是历史上朱全忠击败二朱、王师范,并将势力范围深入关中之后做的事情。
他将二十多万军队压缩成了十三四万,剔除掉了年纪过大或过小的、混日子的、战斗力一般的,剩下的十几万禁军,打以前那二十多万军队,多半还能赢。
朱全忠在河南年年打仗,有时一年还不止一次大规模出征,不走精兵路线的话,财政压力相当巨大。
邵树德对此相当理解,并准备效仿。
说到底,他俩根本就是一路人啊。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收权、削藩、整编,为的都是削弱藩镇割据的根基。
朱全忠,我理解你,咱们是一条路上的“同志”,但我还要杀了你,继承你的遗志和……
“大王,末将回来了。”赵麓带着三千余人马,乱哄哄地进了营。
邵树德瞟了他一眼。
赵麓惭愧地低下了头,道:“乡勇先溃,忠武军将士受到影响,也溃了回来。”
“无妨。”邵树德温和地说道:“仔细说说。”
“回大王,贼兵已不堪战了。”赵麓抬起头,吃了败仗的他神色竟然有些兴奋,道:“打长社乡勇,竟然都不能一鼓击破,贼势衰矣。”
邵树德想了想后,笑道:“料他也不行了。”
“大王!”契苾璋上前,大声道:“飞龙军儿郎已经休整足够,可出战了。”
其实在契苾璋看来,早就可以全军压上了,保管能赢。甚至在他看来,白天贼军刚到的时候,就可以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