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诲呆呆地坐在一旁。
醋沟大败、汴州失陷之后,他弃官潜逃,千辛万苦赶来投奔叔父,不可谓不忠矣。但到头来,幻想中反攻河南的梦想彻底成为泡影,在魏博也站不住脚,被李克用追杀得惶惶不可终日。到了淄青,苦心经营大半年,刚刚有了获得一块地盘的希望,就来了一场大败,什么威望都没了。
怎么这么命苦啊!朱友诲有点想哭的感觉。
早知今日,当初不跑好了。邵贼又不胡乱杀人,父亲至今还在砀山乡里种地,也没人找他麻烦。
“事情还没到最危急的时刻,都抬起头来,慌什么慌?”朱全忠斥道:“老老实实守御,等待李……李克用发兵。邵贼进占魏博相、卫二州,成德、沧景、易定诸州就不慌?还有机会,这仗还有得打。再坚持数月,或有转机。”
众人一听,情绪稍稍有些好转。如今只能指望河北、河东了,李克用、王镕、卢彦威、王郜、罗弘信六人加起来,常年征战的武士不下三十万,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大伙都是宁投愿意分封的李克用,也不投削藩削得丧心病狂的邵树德。
朱全忠悄悄观察着众人的表情,见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以他看来,邵贼大势已成。现在唯一的悬念就是他能否在活着时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这些事情注定会得罪人,甚至会得罪自己人,这是他们这些外部敌对者唯一的机会。
当然这是长期而言。就短期来说,还得看河北战事。
李克用,你他妈的好好打啊!拿出追杀老子的劲头来。
大营中响起了鼓声,众人一听,纷纷散去,各回各自的部伍。夏贼要趁势攻一攻营寨,这几乎是必然的,而且需要打起精神,打退他们的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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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溃兵将消息传回掖县时,州城上下几乎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拓跋仁福啐了一口,一群废物!
承平日久,胆小怯懦。指望这样的人守御城池?做梦!
“歇一歇马力,再把城中的马骡搜刮一空,不能留给夏贼。”拓跋仁福下令道。
亲兵们立刻去传令。
拓跋仁福坐在州衙里,举目四望。
看着挺威严肃穆的,但大大小小的官员已不见了踪影,据说出城召集土团兵了。
呵呵,给了你几天时间,还没召集完毕?就这本事,还不如找个目不识丁的武夫来当刺史、司马、别驾什么的,至少他敢带着家奴抄刀子上。
登莱二州完蛋了,不可能被守住了。
主力镇兵早就调往淄、青,州兵中的精锐骨干也跟着去了,剩下的都是不成器的羸兵。本来还指望朱全忠一手训练的平海、团结二军呢,结果一上阵,五千团结军败得稀里哗啦。剩下的人也不用看了,多半一个水平。
靠他们,守不住登莱!
大街上响起了咒骂声、哭喊声,有军士在搜集马骡时趁机劫掠。
拓跋仁福不想管了,也管不了。都到这份上了,军士们也需要发泄内心中的恐慌、焦虑,随他们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家人。
这一辈子,抛妻弃子已不是第一次做了。十多年前在宥州就抛弃了新婚妻子没藏妙娥,数年前将妻子遗留在了河南,第三任妻子还在青州,多半要失陷在那里了。
他最怀念的还是没藏妙娥。后面娶的两任妻子,一是草原鞑靼酋豪之女,一是齐州土豪之女,他都没甚感觉,只不过是为了有个后代罢了——第二任妻子的下场,他甚至都懒得打听了,爱咋样咋样,爱跟谁跟谁。
大丈夫还是得以事业为重。女人么,功成名就之时,人家争抢着送上门来,都不是事。
拓跋仁福默默闭上眼睛,回忆起了郓、兖、齐三镇的山川地理。
要想脱身,只能让登莱地方的州县兵当替死鬼。在夏人盯着他们,试图攻城略地的时候,自己带人逃跑。
只能向南走!具体路线还得仔细规划一下,挺考验人的。不过夏贼的兵力应该也很少,逃走并不困难,得好好合计一下,到底投谁。
这一想就到了下午,吃罢午饭之后,拓跋仁福亲自去了军营。
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有州军将领在苦口婆心地劝他们留下抗敌,但没人听他的。众人洗刷完马匹,喂饱了草料、谷子,便开始保养器械,等待出发的命令。
“走!”拓跋仁福没有废话,直接下令。
众人牵着抢来的马骡,将食水置于其上,然后翻身上了战马,向城外出发。
州兵默默看着,不敢阻拦。有人想说几次,都被袍泽们拦住了。
两千骑一溜烟出了城,消失在旷野之中。
州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语凝噎。
指挥使去了青州,刺史消失了,指挥副使出城召集乡勇未归,城内还乱哄哄的,这可怎么打?
“夏贼来啦!”城头上突然有人大喊大叫。
“呼啦啦”一阵响动,州兵们不约而同向城外冲去。别误会,不是去打仗,而是跑路。
也有安家在城里的军士直接脱了军服,消失在了街头巷尾。
能有勇气上城头戍守的,不过寥寥两三百人罢了。
三千余夏兵在城外下马,只一通鼓就攀上了城头,随后打开了城门,放大军入城。
莱州,几乎不战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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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青战场的喜讯通过五百里加急传递到了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