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轻轻点了点头,道:“莫非他已暗中投靠夏人?这些时日,经常有人趁夜偷出城,这厮莫非与夏人搭上了关系?”
“不是夏人,而是王彦温。”李三说道:“我看他们要作乱献城了。”
赵六倒吸一口凉气,惊道:“若献城,我等岂不尽成阶下之囚?”
“阶下之囚未必,但多半要断了生计。”李三说道:“不过也难说,现在夏王似乎还是愿意收编降军的,但日子肯定没以前逍遥了。”
赵六默然半晌,道:“其实,若不断我等生计,也不是不能接受。以前的日子,确实回不去了。唉,这世道,苦啊!”
两人在这边商量,那边张大郎不断蛊惑、拉拢、煽动,跟在他后面的武夫已过百,大伙拿了器械,浩浩荡荡往州衙而去。
“要不要跟着去?”赵六突然问道。
“去看看也无妨。”李三突然站起身,抄起了步槊。
浩浩荡荡的人群充塞了街道,很快抵达了州衙之外。
轮换下城休整的军士陆陆续续听闻了消息,纷纷赶了过来。未必就是跟着作乱的,看热闹的其实占了大部分。
王彦温带着三百甲士赶至,拦在州衙之前,怒斥道:“尔等可是要作乱?”
张大郎等人已经聚集起了三四百人,闻言大声道:“征战数月,死伤无数,未见有赏赐发下,是何道理?我辈之命就那么贱么?”
说罢,抽出了腰间横刀。跟在他身后鼓噪的军士也纷纷掣出武器,呐喊不已。
“唉!大敌当前,尔等可千万不要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啊!”王彦温跺了跺脚,叹道:“武夫苦,我知矣。今愿散家财,分赏诸君。不多,一人半缗钱还是有的。拿了钱之后,诸位便散去吧,回营好生安歇,明日还要上城值守呢。”
“王将军果真仁义。”张大郎感动道:“不如你便代都头之职,给大伙发赏吧。君有所命,我等无不听从。”
“胡闹!”王彦温板起了脸,道:“刘都头尚在,说什么胡话?”
“刘都头不体恤我等,该死!从今日起,便拥王将军为都头。”张大郎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还请将军万勿推辞。”
跟在他身后的军士无可无不可。谁当都头都没关系,赶紧拿到钱要紧。而举事嘛,确实也需要一个头,王彦温过往名声马马虎虎,职位也够高,拥立他当都头也没什么。
于是乎,数百人举起刀枪,逼了上来,七嘴八舌道:“王将军切勿推辞。”
王彦温带过来的军士面面相觑。见事情演变成了这个模样,好像也不坏。很快便有机灵的跟着喊了起来:“王将军切勿推辞。”
什么叫裹挟?这就叫裹挟。拥立你的时候,你不识相,不答应,马上就会被情绪激动的军人斫成肉泥。很多大将的造反,其实未必出于他本意,军士裹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
张大郎一挥手,数十人上前,簇拥着王彦温往州衙内冲。
卫士大声喝骂,很快便被砍成了数段。
刘鄩正在后院用膳。听到前院传来的消息后,连甲胄都来不及披,立刻在亲兵的簇拥下,喊上家人,往后门方向发足狂奔。
此时的他有些懵,还不知道军乱因何而起。但这个时候说理是说不通的,最重要的是掌握一支可靠有力的部队,如此才有可能平息叛乱。
后门外是一条狭窄的街道,街面上有三三两两的军士。他们行色匆匆,全副武装,待看到刘鄩一伙人后,愣了一下,下意识便要围过来。
刘鄩心中大急,知道此时千万不能被他们缠上,于是大步上前,斥道:“黄家三郎,你也要杀我么?昔年你落魄不已,还是我将你募入军中的,今要恩将仇报么?”
黄三一听,面露愧色。只见他抽出横刀,对身后几名武夫说道:“刘都头于我有恩,诸位行个方便,日后必有报答。”
那七八个武夫见刘鄩身边还有十余亲随,人人手握刀枪,杀气腾腾,便也让开街道,口呼:“都头快走,我等殿后!”
刘鄩连声致谢,带着家人匆匆离去。
不一会儿,南门已遥遥在望。守门的是他的亲信,已经知道了城中变乱,见刘鄩一家子跑了过来,松了一口气,道:“事急矣,都头速速出城。也没别的路了,都头自决吧。”
刘鄩默默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城门轰然打开。刘鄩最后望了一眼城内,重重跺了跺脚,出城而去,直奔夏军大营。
刘鄩走后,瓮城附近的士卒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也一哄而散,消失在了城外。
淄州都这个鸟样了,还留在城里,无非早死晚死的区别,不跑等什么?
淄州与胶水
“这不是刘都头么?”铁林军副使野利遇略故作惊讶地说道。
刘鄩有些面红耳赤。
往日自诩一步百计,终日琢磨对手的想法,令其落入彀中。但与夏军交手以来,他们不贪功、不冒进、不怯战、不怕损失、不投机取巧,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压过来,打得他完全没有脾气。
到了今日,竟然发生兵乱,自己狼狈出奔,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罪将仓皇来奔,实在惭愧。”刘鄩躬身行礼道。
“坐下吧。”野利遇略吩咐了一声,亲兵自端来胡床,刘鄩的家人也被引入一处帐中,妥善安置。
营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大群军士披甲执械,在军官的带领下,至营外集结。在此之前,已经有处于戒备状态的军士冲向城门,打算搏那么一搏了——能与贼人展开巷战,肯定比爬城墙送死好啊。
刘鄩当然听得到这些声音,他只是暗暗叹气。
淄州本来也守不了多久了,最多三月。早几个月晚几个月,可能会产生严重的影响,也可能什么作用都没有,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听闻刘都头在军中威望素著,可能召一些部伍来降?局势若此,抵抗无益,想必刘都头也看得出来。”野利遇略说道。
“自当尽力。”刘鄩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