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区域越来越多,与其说是草原,不如说是沙漠。北风一起,沙子直往人脖颈里钻。
在这种环境下,沿着河道进军是必需的。而在此时,他们也终于遇到了强有力的阻碍。
“怎么回事?”铁骑军使折嗣裕策马上前,问道。
其实不用下面人回答了,他自己有眼睛,看得到河对岸的情形。
三千余骑士找了个浅滩涉水过河,与契丹人厮杀了起来。
战斗的过程很有意思。
契丹人应该是深入总结过之前的失败教训,这次他们远远地在外围兜着圈子,牢牢控制在中距离上,走马驰射。
这是不敢肉搏了!
但他们的伤亡还是有点大,因为铁甲太少,对射起来有点吃亏。而且没有深刻意识到铁骑军与传统中原枪骑兵的不同之处,他们也是有相当的骑射能力的。
不过,吃亏就吃亏,这大概已经是契丹人短时间内所能找到的遏制敌人优势的最佳办法了。这样互相消耗下去,总比直接被冲垮要好很多。
潢水之中又溅起无数朵浪花,四千余蕃人轻骑也开始涉水过河。他们艰难踟蹰在松软的河底淤泥之中,大声呼喊。
对岸的契丹骑兵看到夏人又来了援兵,稍稍有些分神。
负责带队冲杀的铁骑军副使刘子敬抓住机会,收起骑弓,抽出短马槊,带着五百精骑怼了上去,死死咬住一股躲闪不及的契丹轻骑。
一番纠缠之后,贼人留下了百余骑尸体,仓皇退去。
已经过河的蕃人轻骑快速追了上去,弓弦连连作响,从背后射翻一名又一名契丹轻骑。
折嗣裕暗暗点头,战术配合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这些蕃人轻骑,如果到中原打仗,正面对冲之时,整不好能让“河南第一马槊”朱瑾狂刷战绩。但他们的优点也十分明显,且驰且射,速度快,会侦察,能警戒,擅追杀,是战场上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也正因为这些不可取代的优势,禁军也保留了轻骑兵编制。
如果不出意外,以后定难军的定位就是身着皮甲的轻装骑兵,银枪、铁骑算是中型骑兵,飞熊军这种具装甲骑就是重骑兵了。
多兵种搭配作战,取长补短,本来就是用兵铁律。
“已经到哪了?”折嗣裕问道。
“回折将军,离大石桥不过一日行程。”充当向导的苏支说道。
“河对岸不是有很多松林么?一望无际,绵延甚远,这里应该已是平地松林地界了吧?”折嗣裕问道。
“将军,平地松林很大,奚王牙帐在潢水石桥。”苏支说道。
“你算是回家了。”折嗣裕笑道,然后脸色一正,道:“带路!今日我就沿着潢水两岸扫荡。”
※※※※※※
潢水石桥两岸,到处是仓皇逃窜的部落百姓。
有奚人,有契丹人,有霫人,也有回鹘人。
他们走得相当匆忙,匆忙到扔下了很多物资。
其实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批撤走的人了。只不过牧民分散在各处,找寻不易,耽搁了很多时间。
走得早的已经往潢水下游而去,走得慢的才刚刚得到消息。甚至还有一些主动北迁,远离潢水,往靠近鞑靼、室韦的方向走。
契丹人是善战的。这么多年来,他们就没断过战争,磨炼得坚毅无比,经验也十分丰富,至少比那些承平日久的草原部落彪悍多了,按理来说不至于此。
但夏人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好像一辈子都在琢磨怎么打仗、怎么杀人一般,生命中就没别的事了。
没办法,实在打不过。只能发挥草原传统故伎,分散突围,各自躲藏。夏人不可能每一个角落都搜寻,只要跑出他们的视线,鬼知道你躲在哪里?
大石桥附近也有不少人留了下来,大概有五千余骑的样子,多为新征发起来的各族丁壮。
耶律斜涅赤双眼通红。
他像一个输光了本钱的赌徒一样,打算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用尽全力阻滞夏人,给部落牧人搬家争取时间。
耶律欲稳已经离开了,他带人去了可汗牙帐,即遥辇可汗城。
契丹传统,可汗要筑城。
从位于吐护真水(老哈河)、潢水(西拉木伦河)交汇处的奇首可汗城开始,契丹人就有修城的历史,一如回鹘人在碛北草原上修建的黑城子。
其实潢水石桥附近也有座废弃的城池,即早年的遥辇城。李尽忠、孙万荣之事后,奚人抢占了契丹传统牧地,遥辇城也成了他们的战利品。不得已之下,契丹人在下游修建了一座更大规模的城池,名字还叫遥辇可汗城。
都是往事了……
耶律斜涅赤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新集起来的部落丁壮。以前他信心满满,现在却没底了,这次征讨西南诸夷,看起来是阿保机的一大失策。
他太大意了,低估了夏人的决心。
但斜涅赤不怪他。事实上他也想不明白,夏人明明在和晋人进行大厮杀,怎么还有空来管他们契丹?你们就那么闲么?
“夏人来了!”斥候从西边奔回,高声呼喊道。
新集丁壮一阵躁动。
他们没和夏人交手过,心中固然紧张,但真要说怎么害怕,却也不见得。多少年东征西讨了,没吃过什么败仗,夏人虽然看起来挺厉害的,但在交手之前,何必畏首畏尾?
“嘚嘚!”有人拨转马首,悄然离去。这是与夏兵交过手的,他们知道厉害,不想再做无谓的牺牲,心中挂念自家部落的妻儿,于是试图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