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人的阵型被牵扯得很利害,从上方看去,已经微微有些变形了。有的凸前,有人落后,有人快速跑到位了,有人还没跟上,相互之间的空档越来越大,结合部甚至可以跑马了。
折从允又往树杈上爬了爬,瞭望敌阵。
很明显,敌人没有丝毫准备。在不断袭杀他们出外樵采、侦察的人手后,便怒气冲冲地过来清剿了,结果落入己方彀中。
他们的步兵素质还可以,但算不得强。
不是技能不强,更多的是没见过这么多战马,极其不适应这种打法。
理论上来说,敢战勇猛的步兵,在不结阵或阵型散乱的情况下,依然可以对付骑兵,但世上九成的步兵做不到这一点,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毕竟内心的恐惧很难克服。
淮军步兵被这么反复挑逗、牵扯,阵型已经渐渐散乱了。折从允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从他们渐渐迟缓的动作可以看出,体力也已经大量消耗。
他们没有车阵屏护,没法分批休息,但银枪军却可以分成数拨搞车轮战。
他们完蛋了。
旗帜渐渐升起。陈汉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任何动作,因为根本不清楚夏人是什么部署。
西北方响起了沉闷的马蹄声。
声音并不急促,显然不是什么大群骑兵,但异常沉闷,一下下就像鼓槌一样,重重敲击在人的心头。
闪亮的银甲出现在了众人眼睑之中。
高高的战马、厚实的铠甲、粗长的马槊,这是一种威力奇大但却又很难找到发挥场合的兵种:具装甲骑。
骑士不慌不忙地驾驭着马匹,速度渐渐提了起来。
胯下骑的都是银川牧场精心挑选的高大马匹,虽然都有各种各样的缺陷,比如脾气差、遗传不稳定、耐力差、容易生病等,但高大、快速两点就够了,正面冲锋起来时,威力简直震天撼地。
“稳住!”陈汉宾怒吼一声,同时暗暗唾骂。
都什么年代了,还用具装甲骑?!邵贼疯了不成?又贵又无用,除了妆点门面还有什么用?
“又贵又无用”的具装甲骑听不到他们的话。马速渐渐提起,冲锋的威势愈发惊人,淮军步兵本就体力大衰,心力交瘁,此时见到敌人的具装甲骑丝毫不减速度,直朝他们冲来之时,心中都升起了一股莫能抵御的颓丧之感。
轻骑兵渐渐汇集起来,跟在飞熊军的两翼及身后,似乎就等着具装甲骑破开缺口,然后一拥而入,将敌人分割成数块。
“稳住!”陈汉宾急得亲自上前,手持一杆步槊,顶在前头。
太晚了。笨重的具装甲骑速度竟然奇快无比,转瞬即至,携千钧之势冲到了近前。
“轰!”“哗啦啦!”“啊!”“败了败了!”
前面两三排的步兵被一冲而垮。
阵型散乱的他们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后面的人还在持续逃跑,薄薄的几层步卒就像纸糊的一样,直接被撕碎了。
陈汉宾的步槊已经折断,撞在上面的具装甲骑脑袋耷拉着,似乎已经死去或身受重伤,没做出任何动作,但战马还在往前继续冲。
轻骑兵把握战机,跟着冲入缺口,箭矢连发,继续制造着混乱。
三千步兵溃不成军,失去战斗意志的他们转身就跑,完全顾不得任何事情,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轻骑兵畅快地跟在后面,肆意收割着人头。
陈汉宾跌跌撞撞地跑了两步,听到背后的风声,下意识躲了一下,骑枪擦肩而过。
不过还没等他高兴,又一枪从侧面袭来,借着马势,直接将他扎倒在地。
无数马蹄踏过他的身体,继续前冲,追亡逐北。
折从允从树上爬了下来,翻身上马,带着亲兵一起追击。
这一追,就追到了徐城。城内上千海州兵人心惶惶,一哄而散。
骑兵继续向南,一路追到临淮县境内,击溃了一支正在行军的土团乡夫。
没有人停下,所有人都战意高昂,分成数拨,携大胜之势四处袭扰。
他们烧毁了草料场,破坏了驿站,杀散了战力低下的乡勇,进薄到了临淮城下。更有那神箭手,冒着被弩矢、长箭射中的风险,弯弓搭箭,射落了城头的一面大旗,哈哈大笑离去。
整个泗州被搅得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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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树德此时正在虹县左近活动。
他身边的兵马不少,计有银鞍直两千、银枪军三千以及两千具装甲骑。
他没有想过收复被淮人侵占已久的宿州属县虹县,只稍稍看了一番后,便走了。
“参见殿下。”捧日军正副军使戴思远、李仁罕一齐行礼道。
捧日军本有万人,骑兵被抽离后,还有九千三百。之前攻东河城不克,便立刻放弃了,目前总计八千六百余人北调,伺机投入其他战场。
“东河城的贼军有动静吗?”邵树德问道。
“贼军兵少,未敢出城。”戴思远答道。
“可惜了。”邵树德笑道:“像陈汉宾这么莽撞的人,不容易见到。”
贼军不出来,不与你打,不被调动,自然就没破绽。但这种消极作战的方式也是有隐患的,邵树德准备抓住这一点狠狠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