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支杂牌军,刚刚被抽调五千多骨干,战力大衰,这会刚刚任命了新的军官,正好通过攻城战来磨合一下,顺便拔掉杨行密留在淮北的几颗钉子。
南线,问题不大,慢慢打就是了。
北线,即将展开大战,这也是邵树德第二次尝试着将“黑手”伸进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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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祐元年六月二十九日,烈日炎炎,酷热无比。
滏水两岸,小规模的骑兵交锋渐渐消失了,整个战线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之中。
非要解释的话,其实也说得通。因为夏天了嘛,天气炎热,成天在外面晃悠,无论是人还是马儿,都受不了啊。
另外就是前阵子刚下过几场大雨,山洪暴涨,滏水河面不但变宽了,同时也变深了。好几个可以骑马涉渡的地方已经被淹没了,成了深水区,严重阻碍了双方的行动。
今日,李克用冒着烈日,亲自沿河巡视。
四十五岁的人了,不知道是操心还是怎么着,鬓角已隐隐出现白发。
盖寓默默跟在后面,愁眉紧锁,再不复往日的从容与镇定。
数骑从远处奔来,打破了河畔的平静。
“有消息了吗?”李克用安坐在马背之上,头也不回地问道。
“回大王,我部反复查探,看到相卫之间的驿道上,军士、车马络绎不绝,终日不断。”来人禀道:“但贼人防备严密,游骑众多,未敢主动捕俘拷讯。”
“再遣人去,一定要打探清楚。”李克用加重了声音。
“遵命。”来人匆匆退下。
大战将起,情报是最重要的。
敌人在哪里,有多少兵,往哪个方向行军,军心士气如何,这是最基础的,一定要弄清楚。
在得到上述情报后,便可以尝试着做一些深入判断了,即敌军的意图是什么,他们的后勤供给怎么样,能坚持多长时间?
此时甚至可以把自己代入敌军的角色,用已经得到讯息来猜想敌军意图,模拟进攻路线。在这个过程中,己方模拟如何应对,甚至加以反制。
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所谓智珠在握、走一步算三步的名将,一般而言,身边都有一个很给力的幕僚团队,帮他事先模拟各种可能性。
当然也有人靠自身天赋打仗,一个人就能干翻对手的整个参谋团,这就另当别论了。
“大王,其实已经很明显了。”盖寓说道:“夏贼派过河挑衅的骑兵少了,但斥候愈发增多。相州那边也屡屡增兵,旬日内起码多了四五万人,他们很有可能攻磁州啊。奇怪,虽说魏博有接近七万武夫,但夏人应该没有把他们放眼里,不去攻他们,转而北上。大王,末将判断有误,这事……”
“不怪你。”李克用转过头来,笑了笑,说道:“现在也不晚。我军兵少,魏博兵多,夏贼攻我,亦很寻常。其实这次已经不错了,邵贼调动的兵马越多,越难以隐藏行迹。看相州那个折腾样,兵力尚未完全集结到位,这次动用的兵力,很可能在十万以上了,还有时间准备。”
后世一场大战进入执行阶段后,一般而言都会指出某方完成了兵力集结,然后战斗正式打响。古代其实也差不多,十几万大军是不可能做到战役突然性的,人员、物资的集结过程很漫长,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几乎就是明牌了——当然,如果敌人不够专业,那就没办法了。
交战双方都会尽力阻止敌人获得情报,制造所谓的战争迷雾。此时李克用还在猜测夏军的兵力和主攻方向,邵树德其实也一直在想办法弄清楚晋军的兵力及部署情况。
战前能获取多少,就尽量获取多少。战争打响后,还可以通过作战行动试一试当面敌人的成色,然后进一步判断对方的主力所在,其实就是所谓的“火力侦察”。
“遣使至魏州,打听下罗绍威那边的情况。”李克用下令道。
“好,末将这就派人。”盖寓心底的紧迫性隐隐开始增强。他有预感,这是一次排山倒海般的进攻。
守户犬与成安
魏州贵乡县外的农庄别院内,罗绍威难得有时间清净清净。
守卫农庄的是罗氏私兵。这是节度使与衙兵们互相妥协之后取得的成果。罗绍威根本信不过桀骜不驯的衙兵,还是自己人可靠。但乐氏父子倒台的原因之一便是组建节度使亲军,这事相当敏感,若非外部局势变化,罗绍威很难达成这一目的。
私兵的规模最终被限定为五百人,比起已经膨胀到一万人的衙兵而言,委实不算什么。但罗绍威还是很满意,因为可以稍稍睡个好觉了。
或许有人会说,都这个鸟样了,还不如不当节度使。
这话对,但也不对。
当节度使固然风险巨大,但好处也是不少的。
最大的好处便是家族地位、影响力的巨大提升。提升所带来好处是全方位的,地方权力、商业利益等滚滚而来,能在短时间内奠定一个家族的根基。
罗氏非大族,节度使带来的好处立竿见影。
站在罗氏家族的角度来讲,他们也不希望如今正在爆发的战争持续下去,这是真事。
相卫二州拿回来后,罗家得到的好处有限,而坏处却一大堆。
散尽家财发军赏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呢,好不容易捞了一笔钱,回了一大口血,这就又要发赏了……
若开支激增,保不齐又要贷钱,甚至动用到家财。对罗绍威而言,攻打相卫完全就是亏本买卖。
不过他也理解军士们执着拿回相卫二州的想法。
魏博能屹立一百四十多年不倒,任节度使走马灯地换,长安的天子公卿起起落落,而衙兵依旧,靠的便是团结。
邵树德这次能切走相卫,下次就能切走澶州、博州,再下一次就能彻底灭了魏博镇。
衙兵们看得很清楚,不愿被这么一步步玩死,故奋起反抗。
罗绍威理解衙兵们焦虑、惶恐的心情,但不支持他们这么做,屁股如此,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