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既然当皇帝的不想将尚书令这类职事官给出去了,那么干脆取消好了,这是邵树德的想法。
“怎……怎么办?”皇后不太清楚流程,于是问道。
“臣已向皇后奏事。”邵树德看着皇后,说道。
史载皇后“婉丽多智”,婉丽是看出来了,之前也觉得她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犯傻了呢?
不过何皇后很快给了他“重重一记耳光”,只听她问道:“太傅欲裁撤三省?”
邵树德一怔,道:“不,暂时还不想这么做。”
“暂时”这个词用得意味深长。
改革,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循序渐进的,因为你吃不准过于激进的动作会造成什么影响,总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行接着改。
汉代时,宰相权力极大。
到了南北朝,相权慢慢受到了限制。
到隋代,三省六部初创,进一步分了宰相的权力。
到了宋金时期,渐渐变成一省六部。
至明清时,干脆连那一省也取消了,比如明朝取消中书省,皇帝开始直领六部。
这个过程,是相权一步步削弱,君权一步步加强的过程。是好是坏,众说纷纭,很难讲。至少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还是事实上的“一省六部”。
尚书、门下、中书三省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他吃不准。国朝有政事堂,成员都是三省六部的官长,明清有内阁,其实大同小异。
政事堂之外,有时候会召集“扩大会议”,即延英问对,以应付重大事件,参与者多为各核心要害部门主官、军方大将等等,类似于清朝的军机处,但非常设机构,而是临时召集成员商议。
邵树德不是万能的。
他在行军打仗上已有很深的造诣,但对官制的理解则没有那么深。他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模仿后世,但理智告诉他不能照抄明清的制度。中间差了五百到一千年呢,社会阶层、价值观风气、外部环境、生产力水平相差巨大,照抄很可能是在作死。
所以他决定一步步改。先改一部分,看看效果,再决定下一步的行止。
反正先把六部职事官慢慢侵占,换成自己人,其他的再说。
“太傅所奏,为国为民,皆准。”皇后说道。
“臣感激不尽。”邵树德笑道。
良久之后,皇后颤声道:“太傅就是这么感激的吗……”
邵树德知错能改,上次没弄清钿钗礼衣纽扣的解法,回去后仔细研究了一下,已有所得。
何皇后俏脸通红,突然间清醒过来,哀求道:“太傅不要!”
邵树德手停下了。
“太傅!”皇后抓着他的手,低声道:“太傅英武过人,有男儿气概,妾见着也很欢喜。但妾终究是唐皇之后,若……若怀上了太傅的孩儿,恐不利。”
良久之后,他替皇后整理好礼衣,道:“皇后还是速回紫薇城吧,臣便不送了。”
皇后羞恼地看了他一眼,重新整理下了礼衣,又系好纽扣,咬牙道:“太傅果是欺辱君上的贼臣。”
广义上来讲,皇帝、皇后、太子、太子妃都是君,没有品级的,皇后这话也没错。
邵树德厚着脸皮说道:“臣扫平天下贼子,君上谓我辛苦,慰劳一番亦很寻常。”
皇后起身,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只能慰劳到这种程度。”
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聪明的女人……”邵树德失笑道:“果然婉丽多智。”
接下来数日,一连串的诏敕发下。
正月初六,以需要“镇安夷夏”为由,升四枢密使、六部尚书为正二品职事官。
正月初七,人日给假一天。当天晚上,契苾璋、朱叔宗二人联袂抵达洛阳。
正月初八,授契苾璋为北衙下枢密院枢密使,授朱叔宗为南衙上枢密院枢密使,授杨悦为南衙上枢密院枢密副使。
正月十一,设北衙理蕃院,野利经臣任尚书。
一连串的职司改革、人事任免,很可能会深刻影响往后数百年的权力格局,但整个朝野几乎没掀起什么波澜,在平静中默认了。卢光启、独孤损等人已被诛杀,妻女没入掖庭,家人流配安东府,大家都看在眼里。
正月十四,贝州来报:诸县皆下,全州已为王土,逆藩屡败,已不敢出战。
恰逢第一批回返的军士已至洛阳东郊,邵树德上奏:请皇后率百官御长夏门,以观军势。
何皇后自无不准。
杯酒释兵权
军队是命根子,邵树德很清楚这一点。
正月十四夜,他在年前新修好的上阳宫化成院内,设宴招待南北衙枢密院一干官佐。
“这么多年来,大郎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功劳殊甚,而声名不显,我心中愧疚啊。来,满饮此杯,日后定不负你朱氏。”邵树德端起酒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