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王仙芝、黄巢在郓州起事,为何不向河北发展?反而要舍近求远,南下江淮?还不是怕魏博武夫将他们像砍瓜切菜一样剁碎?
但也正是这个体制,在守护魏博的同时,也将它死死束缚住了。
到了现在,它已经愈发成长为一个怪物,有自己意志的怪物。
衙兵组成了怪物的大脑,镇兵、州县兵组成了怪物的躯干和四肢,亲党胶固的武夫、前武夫家庭是其触手,没有人可以违逆怪物的意志,节度使也不行。
“搞不过你,我走还不行么?”罗绍威狠狠地骂了一声,扭头就跑。
“二位将军意欲何往?”司空颋转向尹行方、王元武二人,问道。
“左右也没去处,不如跟着罗帅,也好有个照应。”王元武试探性说道。
“走吧!”司空颋点了点头,没拒绝。
见罗绍威的身影已快不见了,立刻发足狂奔,朝小树林走去。那边有寄存的马儿,可供他们逃命。
王、尹二人迅速跟上。
树林内还有数人,交接一番之后,罗绍威等人策马而去。
这几个看守马匹的则留下来清理脚印、马蹄印,然后跑向另外一个方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们倒也算尽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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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罗绍威逃了?”正在行军中的没藏结明收到消息后,勃然大怒:“让他回去!”
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罗绍威孤身来投,有个屁用!
“军使,此时再回去,怕已无用,天都亮了。”左厢兵马使杨粲说道。
“这蠢货!”没藏结明气得无话可说。
多好的立功机会,居然因为怕死放弃了。
你若留在城内,与衙兵周旋,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死。用命换将来的富贵,正常人都会选择搏一下。你倒好,直接放弃了,多少人想搏命还没机会呢。
杨粲也唏嘘不已。
换他是魏博节度使,这时候就带着衙兵抄家,将可能烧到自己身上的火引出去,用抄家得来的钱财收买军士,或可得一时安宁。
但罗绍威自己放弃了,怪谁?
“给王敬荛传令,轻兵疾进,进薄魏州,越快越好。”没藏结明下令道。
信使立刻策马奔出。
“给卢都头传信,具言此间情形。”他又下令道。
又有信使奔出。
“让罗绍威来见我。”没藏结明下了马,说道。
罗绍威、司空颋等人匆匆赶了过来。
“罗帅你好糊涂!”没藏结明举起马鞭,又轻轻放下,哼了一声,道:“为何弃城而逃?”
这话在外人听起来略显滑稽。敌方主帅弃城而逃,进攻方却勃然大怒,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
“没藏将军息怒。”罗绍威挤出一丝笑容,诉苦道:“军众鼓噪,已然控制不住。再拖下去,恐有不忍言之事发生。我等离去之时,坊市已遭洗掠,丛林古刹清静之地,亦闯进了持刀挎弓的武士,僧众被征发入伍,佛像、铜钟也被融了。军众欲壑难填,待到明日,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怕死就怕死,说那么多作甚?”没藏结明冷笑不已。
说到底,他没把罗绍威看作自己人,自然想着榨干他最后一分价值,谁知道人家不干了。
“没藏将军谬矣。”司空颋凑了上来,笑道:“罗帅逃出枭巢,以有用之身,为大夏天子说降诸城,岂非天赞?博州王十将,乃罗帅表兄,手握三千雄兵。他人劝降,结果难说,罗帅书信一至,降之必矣。魏县卢镇使,曾是罗氏家仆,罗帅一劝,保管解甲来投……”
“王十将”名叫王举。其父为前幕府别奏王知言,罗弘信的姐夫,去年冬天刚刚病逝。
“卢镇使”名叫卢毂,说是罗府家仆,其实是罗弘信养在元城县乡下的家兵小校。
劝降这两人,其实并不像司空颋说得那么轻松,人家可未必会答应。不过眼下形势不太一样了,劝降成功的可能性大增,因为没人是傻子,在注定覆灭的情况下,有亲近之人相劝,整不好就半推半就降了。
没藏结明听了怒意稍敛,道:“那便速速劝降吧。降顺之后,开至魏州城下,让那帮死硬贼子好好看看。”
“遵命。”司空颋眉开眼笑。
“遵……遵命。”罗绍威也低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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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极二年二月初七,魏州城内一片鸡飞狗跳。
罗绍威举家出逃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全城。
节度使跑路,对魏博而言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次事情比较麻烦,夏军大举围城,结果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这是要完啊!
平难都指挥使程公佐被第一时间请到了都虞候司。
老实说,他是有点懵逼的。
昨晚心中不痛快,与人喝酒到深夜。到了早上,还在家中呼呼大睡呢,就被军士闯入,从床上拉了起来,一路“拥”着他到了都虞候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