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封彦卿为何拼着消耗君臣情分,也要为兄长求一个景州刺史的位置,原因很简单,他们这一支虽然已迁居河中多年,但祖籍终究是景州,当地也有封氏族人,不求取这里求取哪里——封氏祖籍蓨县,此县原属景州,后归冀州,如今被夏军控制着。
“陛下。”封舜卿有些汗颜,没想到自己的名声连圣人也知道,只能回道:“臣一定竭尽所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不光如此,封氏在河北也是大族了,以往断掉的关系,重新拾起来,朕等着你的好消息。”邵树德说道。
“臣遵旨。”封舜卿立刻说道。
同时暗暗告诫自己,景州刺史这个职务来得不容易。从今往后,戒酒、戒色,一定好好干——嗯,年逾古稀的老人说要戒色,不得不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佩服佩服。
“萧卿……”邵树德停在萧处谦面前,道:“沧景德三州,沧州当为第一,朕将其交给你,勿要令朕失望。”
沧州是横海军的首府,又地近幽州,形势十分复杂,沧州刺史其实并不好当。
邵树德思虑再三,觉得最好调一个文武双全且自己又信得过的人来当刺史。
想来想去,便点了萧处谦,替他镇着这块地方。
此君乃国子监萧符的长子,之前在河南当县令,后来调到陇右,历任司马、长史、镇将,后又至关中,任延州州军指挥使,接到调令后,星夜疾驰赶来面圣。
从萧处谦的履历来看,文官武职夹杂,但这对世家子来说其实很正常。
比起小门小户,他们的教育资源太强了。在充沛的财力支撑下,文武都学。而萧处谦又是天赋不错的,文章、武艺、军略都有所成,最初也是从军队发迹,然后以武夫身份占官,当了县令。随后更是在陇右、关内不断任职,慢慢升迁,文武职务都干过,政绩也都不错。
“陛下放心,臣定将沧州打理得井井有条。”萧处谦沉稳地答道。
邵树德点了点头,又道:“听闻萧氏还有不少遗才流落乡野,萧卿不妨多多延揽。总出世避着,不是个事。”
“遵旨。”萧处谦回道。
他知道圣人的意思。萧氏这种世家,分支多,子孙多,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邵圣效力的。人各有志,没有办法。圣人的意思,大概是能招揽就招揽,不光是萧氏族人,还有受过他们恩惠的其他人。
比如,萧廪就曾在王镕手下当过官,王镕对他很器重,非常信任。乐安郡王登基后,曾征其入朝,萧廪拒绝了。
这种有价值的萧氏族人,便是圣人的目标。
“沧州初平,民情惶恐,多费些心思。”邵树德嘱咐完后,便挥了挥手,让一帮德州诸县耆老乡绅走了过来。
“拜见陛下。”众人乱糟糟的说道。
邵树德仔细看了看这些人。
作为战后第一批站出来表示恭顺的地方豪强,邵树德很好奇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按照听望司提供的情报,基本都是乡间有些田地的小土豪罢了。但土地数量似乎都不多,比起早年的关中以及江南差远了。这与河北的政治生态是有极大关系的,阡陌纵横的大地主很难发育得起来,毕竟你要做大,就得土地兼并,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想想,你要兼并谁的土地?
“朕打下的土地,至今还没有吐出去的道理。偶有易手,最终也重夺了回来。”在众人的惴惴不安中,邵树德终于开口了,只听他说道:“德州,你们就别想着变天了。”
“岂敢!岂敢!”
“德州既是王土,我等载歌载舞,喜不自胜。”
“昔年卢彦威治德州,唉,民不聊生,大伙深受其害。今圣人北巡,我等得脱苦海矣。”
“正是!卢彦威残暴不仁,汪齐贤为虎作伥,害得我等好苦。”
邵树德含笑听着。
这些乡绅耆老,都是卢彦威的爪牙。为他提供习武的子弟,为他培养理政的文官。把他们祖宗八代翻出来看看,绝壁都是横海军武夫出身,在镇内盘根错节,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
如今卢彦威倒台了,一个个急着撇清关系,可笑不可笑?
不过他也懒得深究这些事了。装糊涂嘛,不要太较真。
这些人都已经表示降顺了,也愿意献出资粮,甚是割肉让出一些好处,这就够了。
治理河北,不能一味靠军事硬压着,地方上的乡贤,能统战则统战之。不能统战,态度死硬,还怀念过去割据好处的,就铁血镇压,没有二话。
“好了。”邵树德伸了伸手,止住了一帮乡绅的话,说道:“回去之后,各安生业。朕不翻旧账,尔等也勿要多事。”
“陛下圣明。”众人诚心实意地高呼。
他们其实打听过。邵圣入汴州之时,曾经以一句“不翻旧账”,短时间内稳定了河南的局势。然后全盘接收了朱全忠的官僚体系,消化他的军队,使得大夏禁军傲视南北,横扫各镇。
如今圣驾北巡,同样提出了“不翻旧账”,那么意味着他们以前襄助卢彦威,死命对抗夏军的事情就不追究了。要知道,很多人可是带着家族中弓马娴熟的子弟,跟着卢彦威数次大掠棣州、博州等地,黑历史数不胜数。
邵树德接见完众人后,便进了德州城。
韦巽稍稍落后几步,在一帮乡绅面前停了一下,低声道:“还不速速进献财货、粮草、女子、武士?圣人说不翻旧账了,你等就真的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使君说笑了。”一人上前说道:“早就准备好了。圣人若不收,我等还不放心呢。”
这倒不是假话。若献上的钱粮、美女、武士不收的话,保不齐有疑心重的人,回去后就要铤而走险了。
“你等倒是滑头得紧。”韦巽笑了笑,放心了。然后便加快脚步,跟在圣人后边,为他仔细介绍德州如今的情况。
人事与工作
“朕欲将德州划入淮海道。”德州城内,邵树德当着韦巽的面说道:“沧、景二州,仍隶河北道。”
韦巽初时有些惊讶,但又没觉得太过惊讶,毕竟圣人一直在拆分河北道,意图相当明显了。
河北太大了,太富庶了,不拆分朝廷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