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挺枪直刺,陈确痛呼惨叫,临死之前依然怒目瞪着李存璋。
“取了头颅,宣示全军。再有闹饷者,杀无赦!”李存璋下令道。
说完,他又把儿子李彦球拉了过来,道:“把陈府财货清点一下,送入府库。过几日,为父要给军士们发赏。”
“啊?”李彦球有些不理解。
这才因为闹赏的事情动手杀人了,怎么过几天又要发赏?
李存璋懒得向他解释,直接转身走了。
※※※※※※
陈确以下三十余人因“鼓噪作乱”被杀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城。
看着挂在横街各处的血淋淋的人头,众皆无语。
“哼!”张大郎满脸霜寒地转身,径自回了营房。
“陈确到底犯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幽都县的范黑狗领头闹饷,找上了陈确。陈确利欲熏心,被他说动了,便开始串联人手。”
“范黑狗也太黑了吧?不是刚发赏没几天么?”
“嘿嘿。谁让他博戏输光了钱呢?心里不爽利,想再弄点呗。”
“草!”
众人一齐笑骂。
“嘭!”张大郎踢翻了一张马扎。
“张大郎你这是作甚?莫非你也博戏输光了?”有人被吓了一跳,站起来骂道。
“哼!我看你们死到临头,犹不自知,好心好意提醒你们一下,没想到好心当了驴肝肺。”张大郎冷笑道。
众人无语,惊疑地看着他。
“没看出来?”张大郎继续冷笑道:“李存璋不想发赏了,没钱了。”
“他敢!”有人怒道:“不发赏就冲进他家里自取。”
“就是!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外来户?”
“他为什么不敢?”张大郎反问道:“今日他们父子带着五百沙陀兵杀陈确,有谁站出来反抗了吗?”
众人被他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看到这些高鼻深目的晋兵就怕了?”张大郎问道:“百余年前,蓟门杀胡,可是杀了数万人,区区五百人何足道哉?”
李存璋的五百亲兵,与其说是沙陀人,不如说是粟特人。其形貌高鼻深目,与中原汉人确实大不一样——别说汉人了,与很多胡人也大不一样。
昔年安禄山起兵造反,家底半胡半汉,胡人数量极盛——他的后盾除直接控制的突厥外,还有看好并投资他的粟特人,鼎盛时据闻有五十万口人,并在安禄山造反时提供了“甲兵五万”,同时在河西有粟特胡人叛乱,聚兵六万,可见户口之盛。
史思明杀安庆绪后,安禄山的老底子在阿史那承庆控制之下,并与史思明争夺幽州。史思明依靠汉将稳定了权力,阿史那承庆被迫臣服。
但史思明被史朝义弑杀后,幽州的平衡被打破,最终引爆了内乱。
幽州留守阿史那承庆与康孝忠召集突厥、粟特战士,与高鞫仁、辛万年为首的汉将大战。突厥、粟特兵多,装备精良,但战斗力弱,汉将笼络了汉军,并联合了早就被“白人”欺负得大为光火的契丹、高句丽、靺鞨族群,故兵力虽少,但战力强横,结果阿史那承庆大败,“死者数千”,被迫逃走。
高鞫仁下令屠杀城内“高鼻深目浓胡须”者,不论男女老幼,满门抄斩,杀数万人,甚至更多。
这便是著名的“蓟门杀胡”事件,算是汉、契丹、靺鞨、高句丽黄种人对安禄山父子倚重的突厥、粟特白人势力的一次血腥清洗。
此事已过去百余年,幽州、辽东的粟特人早就老老实实了,张大郎此时提起,有人茫然,有人兴奋,有人不寒而栗。
“怎么?不敢了?”张大郎笑道:“晋人的鸟气还没受够吗?李克用在幽州屠了那么多人,死难者中也有你们的亲友,这仇就不报了?”
“张大郎,你说的事情也太大了……”有人犹犹豫豫地说道。
“咱们这就二十来人,如果站出来却无人响应,岂不自寻死路?”
“李存璋这人非常狠毒,是李克用的忠实走狗,我早想杀他了,但就怕无人响应啊。”
“对,势单力孤能成什么事?”
虽然大伙犹豫不决,提了很多问题,但张大郎听了不忧反喜,只见他大笑道:“放心,不止咱们对晋人心怀不满,多着呢,今晚我去找找人。”
众人眼前一亮,气氛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张大郎瞄了他们一眼,趁热打铁鼓劲:“成事之后,咱们大掠三日,然后提着李存璋父子的脑袋开城投降。听闻大夏圣人邵树德来了,他得了幽州,心中喜悦,定然不会计较我等劫掠府库之事。这事,就算过去了。又有钱拿,还不用死,多好?”
“对!对!还是张大郎你脑袋灵光。”
“若此事真成,我等推举你为幽州留守。大夏圣人进城后,说不定还封你个官做做。”
“哈哈!咱们只求财,张大郎你还有富贵。”
“赶紧串联。我也认识一些同乡,一起去找人。”
张大郎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得意万分。天大的富贵就在眼前,如何不喜?
百余年来,多少小兵靠着这招一步登天,今日终于轮到我张大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