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有一天,当民间的存量财富降低到警戒线以下,新生财富又收不抵支的时候,他们的生活才会受到影响。但这个时候战争未必能结束,当年郓州、兖州、徐州的武夫们连赏赐都领不到几个,肉都吃不上的时候,还在反复厮杀,抵抗不休,直到耗尽本镇的最后一分元气……
定州的元气,此时并未耗尽。但王郜却坚持不住了,弃城突围。从老百姓的角度来说,或许是好事。真打到当年徐州时溥的惨状,邵树德都觉得该狠狠杀一批人了。
“武威军到哪了?”邵树德问道。
“已至魏州。”南衙枢密使朱叔宗回道。
“罢幽州行营,组建邢州行营,以卢怀忠为行营都指挥使。”邵树德吩咐道:“武威、铁林、控鹤、佑国四军悉归其指挥。侍卫亲军孟知祥部、诸道州兵土团亦一并归隶。”
“天雄军使臧都保任山后行营都指挥使,天雄、银枪二军、侍卫亲军赫连隽部及诸蕃兵,悉归其节制。天雄军暂驻北平府。”
“龙骧、天德、定难三军领取完赏赐后,班师修整。”
“葛从周是内乡县侯吧?攻灭三镇之大功,不可不酬。即刻准备册文,封其为蓟国公,食封四千户。”
“一应立功将士,按名册封赏。”
“前后俘获之易定士卒万余人,尽皆发来北平府,修建宫城。”
“调原州刺史赵岑为定州刺史。”
“铁林军右厢兵马使甄诩年迈,调任定州州军指挥使,即刻赴任。”
“臣等遵旨。”在场的枢密使、宰相们纷纷应道。
葛从周大功告成,位列国公,还是个有食邑的正牌国公,与赵匡凝那个没有一户食邑的荆国公不可同日而语。
严格说来,大夏现在只有三位正牌国公,即食封四千三百户的鲁国公李唐宾、食封四千户的卫国公卢怀忠、食封四千户的蓟国公葛从周。
封到国公之后,再想立功就比较困难了。也就老卢比较特殊,李唐宾到现在还在枢密院坐堂办公,他与杨悦、胡真、王卞三人,同为南衙枢密副使。
邵树德走到哪里,李唐宾这类人都要跟在身边,名为出谋划策,实则不放心他留在洛阳、长安、北平这类京畿重地——不是怀疑他,而是保护他,一旦被士兵裹挟,有些事就说不清了。
议政完毕之后,临离开之前,邵树德又下了一道旨意:调符存审为左右铁林军军使。
这是一道颇令人意外的旨意。
铁林军的诸位将领,如野利遇略、郑勇、徐浩等没有得到升赏,反而调了一个外人过来,惩罚的意味十分明显。
但圣人对铁林军还是有期许的。他希望符存审能够好好整顿一下这支部队,令其重新焕发生机,成为一支劲旅。
而随着易定镇的覆灭,河北大地上就剩一个残废的成德镇了。
夏军攻打易定之时,河东、成德数次出兵救援,结果都不理想。尤其是成德,因为近在咫尺,算是比较卖力的。但几次野战,损失不轻,甚至还被夺下了冀州。
王镕现在只剩镇、赵、深三州了,军心士气也很一般,下一步就是拿他开刀。
邢州行营即将开始组建,届时二十万大军压过去,不灭成德不罢休了。
而这一次,河东究竟还有多少力量来救援他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军不发
无蒌亭内外,唉声叹气一片。
部下们进了一些豆糜,卢彦威草草吃了,也满脸阴郁。
传闻数百年前,汉光武帝自蓟南驰奔至此,饥甚,冯异进豆。
部下们给卢彦威进豆,不是为了模仿谁,而是真的只有豆子吃了。
沧景败兵一路西奔,为王镕收留,稍得喘息之机。时卢彦威兵不过千余,但他不死心,不断招徕亡散,慢慢扩充到了两千多。最近又募了一些沧景、瀛莫、冀赵本地的亡命徒,甚至是冀州溃散的赵兵,乃有众三千。
王镕并不是好相与的。
因为瀛洲邵播、邵扬兄弟屡遣州兵南下洗掠,于是王镕“请”卢彦威率军屯于无蒌亭,当道下寨,阻遏敌兵。
卢彦威还是很卖力的,与邵氏兄弟打了几场,将其逐退。正当他以此为功,去饶阳要钱粮的时候,却吃了闭门羹。饶阳县令随便打发了一点钱粮,然后便不肯给了。
卢彦威对此非常愤怒。他们屯于无蒌亭,保护的是你饶阳县的安全,县令何如此不智?
要说没钱粮,那更不可能。
饶阳县乃晋鲁口城,司马懿征公孙渊运粮时所筑。后魏道武帝幸此城,大宴群臣,有虏口镇。自北朝以来,益为交通要衢,隋唐置深州,饶阳皆为州理,先天元年深州治平陆县,但发展了快两百年,饶阳依然繁华远胜平陆,甚至就连深州的郡名都是饶阳。
怎么可能没钱没粮?就是不肯给罢了。
卢彦威非常气不过,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做派,成德上下怕是要和沧景一样被攻灭。
但他又不真的希望成德镇覆灭,那样他们这些丧家之犬怎么办?逃河东去?卢彦威倒是愿意的,但手下人未必都愿意跟着去。对有些亡命徒而言,他们觉得不如留下来当贼寇。
“呜——”角声突然响起,这是有敌人出现的信号。
但卢彦威没有动,沧景武夫们有人无动于衷,有人登上高台看了看,然后又下去了。
营垒东南角,还有一个稍小的营寨。
王都带着五百骑兵,打开营门,鱼贯而出。
他也是逃过来的人,手下不足两千,全是易定军士,士气与沧景武夫一般低落。
来袭的还是瀛洲邵氏兄弟的人马,他们远远出现在了驿道尽头,那里烟尘滚滚,似有数千武人来袭。
“王都到底图什么?”卢彦威嘿然一笑。
王都是王处直假子。王处直已经投了邵贼,没有他劝降,北关城不会那么快陷落,定州也就没那么容易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