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下去!”李存勖一刀横斩下去,木屑横飞。
“侄男,这是大兄怕你在外面受气,给你准备的……”李克柔好悬没把“嫁妆”两字说出口。
“去了北平府,还怕没有吃喝?”李存勖突然笑了,道:“我李亚子也是大好男儿一个,披上甲,跨上马,自可于万军之中寻觅富贵,叔父何忧也?”
裴冠、赵岑互相对视一眼。没想到这个李亚子,还真不简单。
“无妨。”裴冠低声道:“圣人诸般手段,拿捏河东骄兵悍将还不成问题。倒是这个女婿,以后得盯紧点了,不能让他领兵。”
赵岑默默点头。其实,河东那么多兵马,将来总要收拾的,此时练练手,倒也不错。
一场风波平息之后,诸军北行,于十一月上旬抵达北平府良乡县近郊。
这里就是他们暂时的驻地。黄头万胜、厅前黄甲二军一万三千军士于此等候圣命,银枪、侍卫亲军在附近立寨,密切看护。
邵树德也从昌平汤返回临朔宫,检阅天雄军、银鞍直三万将士。
十一月初六,裴冠、李存勖、李克柔等人得到旨意,兼程赶往临朔宫面圣。
邵树德好好观察了一番这个在历史上大大有名的女婿。
其实这会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也就一个颇有英气的青年贵胄罢了。
长相倒不赖,但眉宇间一股桀骜不驯、满不在乎的神色。
野心不小,锐气十足,即便在他面前也不曾收敛一二。
邵树德笑了,他最喜欢调(收)教(拾)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十一月初八,他降下德音:
“自累年以来,四方多故。晋阳输诚,愿求相好。朕思偃兵甲,义难违拒……”
“前唐银青光禄大夫李存勖华胄恭仁,温良美茂。当申下嫁之命,式宠亲善之家……可为驸马都尉。”
“蓝田公主擢秀天潢,联华宸极。柔顺之心,叶于礼度;肃雍之道,庆于言容……既以下嫁臣寮,仪则须依古典。严奉舅姑,夙夜勤事,此妇之节也。”
“夫妇之际,教化之端,枝连帝戚,事系国风,须有常仪,莫紊彝典……”
旨意一下,即布告诸州,令天下咸知。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李克用答应之时,李存勖动身之刻,便应该想到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被日历控制的男人
蓝田公主出降李存勖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以飞快的速度传遍各地。
最先沸腾的自然就是北平了。
各坊之中,形形色色的人表情各异。
蕃部酋豪们的脸色总之不是很痛快。
当初编户之乱刚爆发的时候,他们被圣人留在城中饮宴。等回过神来之时,部落就已经被大军压境。
领头的不在,剩下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除了少数故意要老爹死的不肖子外,大部分都稀里糊涂地投降了。随后就是武力胁迫之下的编户齐民,不光上户口,还迁移到外地,打散安置。外地的人再迁过来,把他们的地占了。
因此,别看他们已经默认了既成事实,但心中的怨恨却是始终存在的。一直寄希望于外界环境的变化,比如河东、成德联手击败夏军,幽州、沧景、易定再起来叛乱,让河北彻底变天,恢复以前的秩序——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人家总有梦想的权力的吧?
如今骤然听到晋王之子尚大夏公主的消息,顿时如丧考妣,难受得要死。
商人和读书人对此倒是持欣喜态度。
前者不用说,做生意的最忌讳兵荒马乱。他们对一个安定的秩序有着变态的渴求,非常希望天下一统,然后清剿躲藏在山林水泽间的贼匪,诛杀哄抢货物的武夫,将沉重的商税降下来。
读书人则把自己看作这个国家的官员预备队。
和平了,武夫们的重要性就会降低,才会有他们后来居上,占据权力巅峰的可能。他们实在被压制得太狠了,万分盼望这个世道能变一变——在他们看来,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不是么?
至于地方大族,他们的态度就两极分化了。
家大业大的世家门阀对此持积极态度。在乱世之中,他们这样巨大的目标很容易成为武夫们劫掠的对象。很多传承悠久的大族就不得不化整为零,再不复当年的辉煌。今上对世家大族整体上还是以合作为主,这一点大伙都看得出来。
他成功,总比让李克用之流成功好。
而那些将门世家则有些犹疑。
老话讲得好,狡兔死走狗烹,北地一统了,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吗?圣人对武夫是什么态度?天下一统后,还需要那么多武夫吗?还需要他们这些扎根于地方的将门世家吗?没人敢保证。
有些将门世家甚至都在认真考虑,让子孙转而学文了,或许能在另一条道路上有所收获,继续保持他们的地位。
但不管人们怎么想,既成事实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河东看样子要降了,成德镇如果覆灭,北地就陷入一统,这是安史之乱发生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天,真的要变了。
如今唯一的悬念,就是这个邵家王朝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会不会二世而亡。
不过,即便真的二世而亡,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新崛起的王朝有大夏打下的良好基础,只要皇帝不傻,都知道继续邵圣做的事,天下最终还是会归于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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