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讲政治的武夫!
邵树德欣然而笑。
这年头多是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武夫,跟好斗的公鸡一样,遇到点讲政治的可真不容易。讲政治的同时还能有点理想和觉悟的,更是凤毛麟角。
早年跟随邵树德的诸将之中,王遇算是有理想的,可他出身不好,年轻时打打杀杀,也是一只好斗的公鸡,结果亏空了身体,英年早逝。卢怀忠也是有理想的,目前来看身体还不错,年逾五十的他还能领军征战。
葛从周这人未必有什么理想,但真的很讲政治,邵树德后面还会给他机会。
如今又崛起个符存审,大夏方面统帅人才何其之多也——他可比五代时名气极大的符彦卿强多了,一生二百多战,未尝一败。
“陛下,安元信已平,而今只剩张万进一人。”符存审又道:“昨日潞州来报,张万进抓了昭义幕府推官郭崇韬,后将其送出城带话,言愿降,请任为潞州刺史。”
“这是想让朕招抚?”邵树德冷笑道:“朕不愿意!”
五代风气败坏,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招抚迁就带来的。
李存勖灭后梁之后,寻又平蜀,不可一世。此时的后唐,也是五代王朝中所辖地域面积最大的一个。
但就是这样的滔天威势,晋州小校杨立造反、邢州士兵赵太造反、魏州大头兵皇甫晖造反……
为什么敢反?寄希望朝廷招抚,一步登天是不可忽视的因素。
“招他爷头!招他娘头!”邵树德说道:“给史敬镕、史建瑭传令,朕不惯着潞州武夫的臭毛病。敢反,就要敢死,全力攻城!另委任周德威为潞州四面行营招讨使,岢岚、清塞二军及在潞沙陀、吐谷浑诸部兵马,悉归其节制,务必拔下潞州,将张万进诛杀。朕就要让天下人看看,不要试图讲条件,朕不惯着他们。”
陈诚闻言,立刻安排信使前去传旨。
这么硬气的话,不是每个皇帝都有资格讲的。
这是基于实力的讲话,也是基于决心的讲话。招抚招抚,招到最后,威信扫地,全境烽火,身死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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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二,邵树德抵达了晋阳,从长夏门而入。
一万蕃兵留守石岭关、虎北口等地,飞龙军两万士卒分驻晋阳外围的五座卫城,银鞍直、铁林军、佑国军跟着入城,保宁军则迁往城外。
五月初五,晋王妃刘氏、嗣晋王李落落、河东道巡抚使李袭吉等人抵达晋阳城北。
邵树德遣陈诚出城迎接,将刘氏等人送回晋王府后,自己住进了贺宅。
重回旧地,感慨万千。
二十多年前,他一度遐想过留在河东,夺取这个王霸基业。但彼时朝廷仍有威望,是不可能将这个根本重地交给他的。果不其然,后来是宰相郑从谠出任河东节度使,没别人什么事。
比起二十多年前,晋阳几乎没什么变化,甚至更破旧了。
邵树德也没什么兴趣逛,在贺宅内处理公务,接见各路官员。
目前最让他忧心的是嫡长子邵承节从蜀中发回的奏疏。
二郎攻灭李茂贞后,在过去大半年时间内,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扑灭蜀中叛乱。不仅仅是李茂贞残余势力,还有羌人、蛮獠叛乱,及至上月,乱局才堪堪平息,蜀中粗安。
这些本是预料之中的,不会引起邵树德的注意。真正让他迟疑的,还是二郎提出驱蜀兵攻黔中镇,消灭王建肇。理由是荆南节度使赵匡凝动作迟缓,三月才刚刚出兵,至今只与黔人小战一场,可谓不痛不痒。
邵树德对儿子的雄心既喜又忧,但总体是喜。
但他还是有些迟疑,主要是两件事。
第一件:嫡长子尚未成婚,朱叔宗的女儿也等他好久了,再不回来实在不像话。
第二件:黔中开发程度有限,蛮獠遍地,不服王化。好吧,蛮獠什么的其实真不算事,真正恐怖的是恶劣的原始环境。
嫡长子继承人不幸染病身故,可乎?邵树德无法接受。
思考良久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先把儿子从蜀中唤回来结婚,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想到此处,他立刻发出旨意。
同时严禁蜀中各军擅自行动,违令者斩。已经入蜀的义从军分出一半,据守龙剑诸州。
南方部署
五月初八,圣人下诏:河东给复一年。
河东道的辖区也更新了一番:包括原河东镇一府七州、河中镇五州、大同镇三州,外加柔州、潞州,总共十八府州——与成都府一样,太原府也暂不罢废,以稳定人心。
直隶道的管辖范围也得以扩张:泽州六县来属。如此一共十五府州,北至上党南部,南至襄阳,都是要害、富饶之地。
泽潞二州其实很凋敝了,也不知道张万进割据潞州图啥。他拉起来的那支部队,光靠潞州一地是绝对养不起的。
邵树德现在还没拿到数据,但他深刻怀疑,泽潞二州十六县加起来有没有三十万人。他觉得多半没有,可能就二十万。
尤其是泽州,曾经历多次战火,又被李罕之祸害过,眼下能有五万人就烧高香了,可能还没有。
没说的,泽州六县需要从关内、关北二道移民,不过这是明年的事了,今年财政方面有些紧,不凑手。
五月初九,开始清算叛乱河东将吏。
李克宁没有被认定为乱党,或许是因为他真的没有造反,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但这都不重要了。
杨元翰、安仁枢、安元信、石绍雍等数十家被认定为破坏晋王治丧大事,“丧心病狂”,家财予以没收,充作军赏,举族男女老少由天雄军押往北平府,充作修宫城的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