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的时候,他在积利县接见了昌平汤丞耶律滑哥。
滑哥向他密报:罨古只酒后口出怨言,辱骂今上,似有反意。
杜光乂没说什么。
滑哥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影响他的判断。但以他长期处理草原事务的经验来看,若说罨古只一点野心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任他诸般阴谋,又有何用?”康福哂笑道:“当数十万大军北伐的时候,罨古只就知道他那点本钱,实在不值一提了。”
“康队头倒挺有见识。”杜光乂用惊奇的目光瞟了他一眼。
康福似未所觉,继续说道:“契丹人引以为豪的骑射本事,这次怕是要落空。当平海军的船沿着大辽水北上时,他们就知道自己的无用了。连粮道都断不了,如何打?正面厮杀么?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二度组建安东行营的命令已经下来了。
王彦章暂代行营指挥副使之职,指挥使是谁,尚无消息。
安东府七县,目前的主要工作是操练部队,囤积粮草,扩建码头。
来年开春之后,平海军还会组织大规模的运输,将营口附近的军粮增加到三十万斛。很明显,这是一次水陆并进的军事行动,将契丹人在辽西的势力连根拔起。
如果达到目的,那么迭剌部将遭受惨重的损失,因为辽西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
迭剌部的实力越弱,对局势就越有帮助,这是很明白的事情。
营州风貌
“十年春,王正月,公会齐侯,郑伯于中丘。癸丑,盟于邓,为师期。”
明亮的教室内,吕琦正在给人代课。
其实他的教学水平很一般,对经义的理解也不是很透彻,大部分时候照本宣科罢了。
但眼前这些学生们其实也不需要多么厉害的水平来教。
诸部酋豪、土族豪强、将校军官家庭的子弟,教他们识字,会粗浅的公文写作,能稍微得体地对话,差不多也就够了。
因此,这份差事其实不难。
吕琦照本宣科念完,再带着学生反复念。念完之后,给他们讲讲这背后的小故事,即历史上这段话记录的事件和背景,通过故事教给他们一些规矩和理念,潜移默化影响他们的价值观。
学生们也很开心。听故事嘛,谁不喜欢。听完之后有没有收获,就看个人了。
讲了足足一个时辰后,到了放学的时间了。吕琦大手一挥,学生们如蒙大赦,作鸟兽散。
谁特么愿意读书?若不是家里逼着过来上学,有这时间还不如出去打猎游玩。
不过还是有好学的留了下来,问道:“请问先生,春秋诸侯为何对天子那么顺从?”
这个问题问得好。
吕琦理了理思绪,道:“因为这样对他们有好处。”
“有何好处?”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吕琦说道:“他们反了周天子,如果下面人有样学样,也起来反他们呢?”
学生点了点头。
又有人问道:“经学还没农学管用呢,学它作甚?”
“医学也比农学管用啊。”
“其实算学也不错。”
吕琦听得有些头大,道:“礼之一字,妙用无穷。你等安心学习便是,以后有的是用处。”
学生们将信将疑。
他们文化基础很薄弱,甚至压根就没什么文化。思考问题一般是最朴素、最本能的需求来看问题,因此觉得农学、医学、算学什么的,实用性远超经学,不知道为何经学生最容易做官。
吕琦还是个少年,他也回答不上来,只是下意识觉得,经学涉及到一个人的安身立命的本质,关系到他怎么看事物,怎么待人接物,怎么思考问题。医学、农学、算学,在他看来只是实用技巧,是小道,比不得经学大道。
“好好学就是了。父兄送尔等来入学,可是费了好大劲。”吕琦故意板起脸,说道。
学生们行礼退去。
吕琦暗暗松了一口气。
柳城县经学有三十人之多,多为蕃胡之众。让他们入学,其实也是一种怀柔之策。
大夏肇建,地方经学生的“就业率”还是很高的,多充任各级衙门小吏。部分学业较出众的,即便没考上进士,也能直接当官。
虽然因为科举取士人数的增多,这条路在慢慢变窄,但终究还是一条出路,比较受人欢迎——至不济,也可以混个粗通文墨,总比大字不识一个的强。
教育,始终是最好的同化方式。
吕琦在种觐仙门下听课的时候,就听先生提起过关西的州县经学,对其化解蕃胡戾气、减少地方动乱的作用大加赞赏。
当然,种觐仙也直言,关西的经学生能到关东当官,对于关西经学的兴盛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即便是县一级的小官小吏,也非常吸引人。
营州如果能持之以恒教育个二十年,一众蕃胡部落或许都会慢慢汉化。这种事情,总是从上层最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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