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闰唾骂了一会后,便回过了神来,追问道:“萧敌鲁呢?”
韩知古压根不知道萧敌鲁的消息,但他颇有急才,只推给了“传闻”,说道:“传闻萧敌鲁被派到了关西,担任某州佐贰官员。俸禄丰厚,平时也没甚事,就打打猎,喝喝酒。夏皇对他颇为关心,多番赏赐。”
“传闻”嘛,保不得真,大家都可以理解。
婆闰闻言,长舒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也不知是真的为萧敌鲁的境遇开心,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韩知古看了心中也暗暗叹气。
几次失败,已经磨灭了草原男儿的心气。尤其是前几年那场虎头蛇尾的西征,损失惨重,让人心有余悸。
其实真说起来,契丹在唐人手中,真就没讨到什么便宜。除了武周时期打得比较不错之外,其他时候真就惨兮兮的。
唐太宗时期,被奴役,跟着出兵打高句丽。
唐玄宗时期,偶有胜利,但整体惨败,大贺氏联盟更是直接解体。
到了遥辇氏联盟时期,大唐已经四分五裂,却依然讨不到便宜,甚至无法扳动幽州镇。
如今北地再度一统,还打个屁!
契丹在面对中原人时,记忆中除了失败还是失败,未战已经怯上三分,奈何奈何!
婆闰又问了几句晋阳、北平的见闻后,便离开了。
韩知古看着手里的珍珠,哑然失笑。
痕德堇可汗时日无多,契丹即将迎来大变,夏皇挑的这个时机,还真是稳准狠。
开元年间,可突于被传首洛阳,大贺氏八部解体。
建极年间,阿保机会是什么下场?遥辇氏八部又会怎样?
有那么一瞬间,韩知古觉得自己在见证历史——契丹八部三百年奴役、抗争、兴盛、失败、蛰伏、抗争、兴盛,最后再失败的血泪历史。
先后被唐人、突厥、回鹘甚至奚人欺压、奴役,怎一个惨字了得!
西楼
十二月十三日,阿保机来到了西楼。
他来这里没别的事,就是为了会一会聚集于此的各部贵人,拉拉关系。
痕德堇可汗死后,必然要选新汗。按照目前的人气来看,没人比得上阿保机。但他还是很不放心,想要进一步巩固下。
到西楼后,他先看望了下可汗,在发现可汗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后,放下了心,然后与诸部贵人们一起出外打猎宴饮。
从历史上来看,作为东胡别种的契丹,最开始是纯游牧部落。后来被王雄、慕容皝分别锤了一下,搬迁到了平地松林那一片,生活方式产生了一些变化,除游牧外,渔猎、农耕也加了进来,整体开始多样化。
而经历了隋唐三百余年的变迁,有些新产生的生活习惯就慢慢固定下来了,比如畋渔。
积雪覆盖的草原之上,经验丰富的契丹猎人追踪着鹿群的踪迹,发现之后,唿哨一声,数千骑兜往左右,不断驱赶着鹿群。
阿保机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仔细观察着鹿群的行军方向,不断变换旗号、角声,调整追赶之人的方向和行止,让惊慌失措的鹿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方向前进。
有时候出了岔子,还会临时调拨数百骑增援上去,围追堵截。
毫无疑问,这其实是一种军事训练,在草原上比较流行。
围猎,锻炼了牧民们听音辨旗的能力,加深了他们按命令行事的信念,甚至就连配合能力、意志品质都有所增强。
让老百姓大规模参与军事训练,中原当然也有。
比如此时北地各州郡,土团乡夫年年集训,甚至还上阵打仗,强度和残酷程度不比契丹差,甚至犹有过之。
但一般而言,草原部落能够将这种军事传统维持得够长,中原王朝则很难长期维持下去。艰难以来,北地维持了一百五十年的高强度土团乡夫集训、打仗,已经是历史罕见。天下一统之后,这种尚武风气能不能维持下去,是很不乐观的。
这样一来的话,草原“土团乡夫”的军事能力就会强于中原疏于训练的农夫,如果禁军也堕落了,且堕落到连土团乡夫都不如的程度,被人打进来就一点都不奇怪了——前唐平昭义刘稹,开出的赏格是精锐部队“赤头郎”一个首级值十匹绢,普通士兵三匹,土团乡夫一匹,可千万别觉得人家不能打,这一匹绢并不好拿。
“嘚嘚”声连起。
眼见着鹿群被驱赶得差不多了,阿保机便走下高台,亲自驰马射猎。
他的箭术还不错,每一箭射出,都有鹿哀鸣倒地。
其他贵人也纷纷跟上,箭矢横飞,猎物纷纷倒地。
其间甚至有一头硕大的野猪被激怒了,撕咬着阿保机不放。
阿保机哈哈大笑,跨着骏马闪转腾挪,在其他贵人的帮助下,慢慢将这头野猪磨死。
“痛快!”阿保机将弓扔给了海里,停马驻立。
西边是白雪皑皑的群山,北边是绵延上千里的广阔森林,脚下则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原野之上,铁骑纵横,旌旗飞舞。
这才是好男儿的舞台!
所至之处,众皆欢呼。所指之处,万马奔腾。
可汗是我的,谁也不能抢。只有我,才能带领契丹走出困境,迎来更大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