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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3节(1 / 2)

“阿爷,你曾说海比陆地大多了,那岂不是海之丰产远胜大陆?”邵明义问道。

邵树德沉吟了一下,道:“其实不是。海之富者,只在近海。尤其是有河流入海处,鱼甚多。深海之处,除非有寒流、暖流交汇,不然便是一片荒漠,无甚产物。”

邵明义似懂非懂,不过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邵树德爱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道:“六郎明年便十四岁了,随阿爷一起东巡和龙宫,看看域外风物。”

“好!”邵明义又给两位姐姐采薇、鹊儿各盛了一碗肉汤,点头道:“读了不少书,对外面愈发向往,确实得跟阿爷出去看看,和书中所述印证一下,看看到底是真是假。”

“你不信书中所述?”邵树德问道。

“不全信。”邵明义回道:“书是人写的,是人就有偏见,还是应该自己看看。”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邵树德欣慰地笑了,犹豫了一下,又道:“武艺练得如何了?”

“儿一直在用功。虽比不上二哥,但也不比那些武学生差。”邵明义说道:“阿爷可是要我上阵?”

“胡扯些什么!”折芳霭放下碗筷,瞪了一眼儿子,道:“你二哥终日在战阵上厮杀,已经让娘担心不已了,你也要学么?安将军怎么没的?”

“儿知错了。”邵明义赶紧回道。

“安将军”就是安休休,武威军都游奕使,一个月前死于山贼之手……

过程比较让人无语。

有一伙成德溃兵占据山岳,安休休带兵去围剿。见贼人只有数百,他大喜,亲率百余骑冲杀,结果中流矢而亡。

安休休战死的过程让邵树德想到了梁将郭言。

朱全忠与时溥交战之时,郭言遇到徐兵。是时徐兵五千余,郭言只有两千兵——“言勇于野战,喜逢大敌,自引锐兵击溥,杀伤甚众。”

两千人遇到五千敌兵,郭言的反应是“大喜”,亲自领兵野战冲杀,击退敌军。

但他乐极生悲,“徐戎乃退,言为流矢所中,一夕而卒。”

邵树德还想起了当年征讨李国昌父子的旧事,也有大将战阵上为流矢射中,死之。

哪怕兵少也闻战则喜,并勇于野战,还一线冲杀鼓舞士气,这种军将勇则勇矣,死亡率却相当不低。

但这会多的就是这种人——其实邵树德很欣赏这种彰显武人风采的勇敢行为。

“好了,跟在为父身边学习军略即可。”邵树德笑着给儿子解了围,又道:“征契丹,你可有什么建议?”

“大人。”邵明义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儿读史书,前唐伐草原诸胡,总是先令其内斗,人心涣散,实力大衰,最后出动大军,一锤定音。甚至于,很多时候都没派兵。天宝三载,拔悉密击败突厥乌苏米施可汗,传首京师。余众立其弟鹘陇匍白眉特勒为汗,天宝四载,回鹘怀仁可汗击突厥,杀白眉可汗,传首京师。逆酋的首级都是他们自己人送来长安的,唐廷这一手玩得算是出神入化了。”

“契丹可能如此削弱?”邵树德又问道。

“大贺氏联盟之时,契丹便有很多人降唐。可汗、衙官之中不乏人杰,未必就比阿保机差了,但生不逢时,为自己人弑杀,传首洛阳。可突于一代雄主,难道比阿保机差吗?儿不觉得。”邵明义说道:“王师伐契丹,胜不成问题。但契丹人可以跑,如何能尽杀其酋豪,不令其死灰复燃,更为重要,这可能需要他们自己人动手。”

“契丹会往哪里跑?”邵树德问道。

“向西、向北皆有可能。当初大贺氏联盟灰飞烟灭后,余孽便往北跑,最终死灰复燃。”邵明义说道:“这不是契丹第一次死灰复燃了。魏青龙中,布酋比能稍桀骜,为幽州刺史王雄所杀,众遂微,逃潢水之南。晋时,慕容皝破契丹,契丹余孽窜于松漠之间,经数十年稍滋蔓,又有部落出现在和龙之北。唐时,大贺氏联盟破灭,可突于被杀,涅礼收拾余烬,卧薪尝胆,再度恢复了起来,有了如今的声势。打败契丹不难,难的是如何将其连根拔起。”

“六郎是做了功课的。”邵树德笑道。

说起来,契丹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了。

历史上都是有点实力了,就出来装逼,然后被人一顿暴打,惨败、逃命、崩溃、重组。但神奇的是,他们重组之后,都能缓过一口气来,并熬死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生命力之顽强,让人佩服。

但邵树德和慕容皝、李隆基他们不同。慕容、李二人打完收工,不再理会只剩小半条命的契丹,但邵树德是真盯着他们了。你敢逃,我就敢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弄死你。

折芳霭对儿子的表现也十分满意,将他唤到身边,道:“再学个几年,便可以给你二哥做帮手了。”

邵树德看着他们母子,面含笑容。皇后的话,意有所指,他明白。

方略问对

又是一年到来。

这已经是在北京过的第四个春节,百官在北平办公也整整两年了。

两年之间,北平府的变化很大。

西侧城墙被大面积改建,临朔宫拔地而起。

城内二十余坊多了很多新起的豪宅。豪宅的男主人多为随驾而来的公卿、将官,他们年纪普遍不小了,操外地口音,但女主人多为年轻美妇,说着河北官话,有的甚至还带着六七岁的孩儿,也是一桩奇景。

幽都、蓟二县的郊野,操外地口音的农人也明显增多。与他们多接触一番,便知主要来自几个地方:京兆府、华州、同州、灵州、夏州、绥州、银州等,听闻今年还要来一批宋州、汴州百姓,北平府的人口结构真的被永久改变了,特别是在本地人——无论是汉人还是蕃胡——部分南迁湖北道的情况下。

曾经困扰幽州百姓多年的契丹劫掠事件已经完全消失,这或许是新朝带来的积极变化。

从李可举开始,李全忠、李匡威、李匡筹、高思继乃至晋据时代,幽州兵马深度参与中原战争,边防极为空虚,很多堡寨撤守,让契丹马匪越来越活跃。

从一开始的数百骑,慢慢变成数千骑、万余骑,抢了就跑,跑了还来,令幽州百姓苦不堪言。最艰难的时候,甚至连去燕山砍柴都成了一件危险的事情,全镇上下强烈要求将兵马撤回来,不再参与中原战事,但他们的呼声没有得到回应。

大夏没有试图恢复原幽州镇的边防堡寨体系。他们的举动非常直接,重建安东府,大发关西、河北移民,安置府兵,在辽南建立起了一支随时可以北进的武装力量。

山后及营州的收复更是极大改善了幽州的安全态势,契丹部落被驱逐地远远的,再也够不着幽州诸县,百姓自此安乐矣。

另外一个积极的变化是市面繁荣了。

作为大夏三京之一,当天子驻跸于此的时候,各种物资通过永济渠往幽州输送,各色人员往幽州聚集,甚至连域外胡商都被吸引了过来——他们以前走河西走廊进关中,再入洛阳,如今直接横穿草原,再南下幽州。

他们带来了丰富的域外商品,有些看着还很稀罕,如果转卖至河南甚至江淮,当可大赚一笔。而外地的绢帛再经由本地商人之手转卖给胡商,又能大赚一笔。

贸易中心所带来的商业上的好处,无论怎么赞美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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