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静蕃戍。”邵树德的手指上移了一点。
前唐贞观二年(628),松漠部落(主要是契丹)来投,朝廷置昌州,侨治营州静蕃戍。
这个地方,就在后世的奈曼旗一带,离蛤蟪寨又是一百多里。
深入契丹境内是越来越远了,契丹人正面无法阻止王师,他们能做的,就只能是袭扰后勤线,或者干脆逃跑。
邵树德的手指又从静蕃戍往下滑,再往西,点在营州。
粮道在这里分岔了,一条向西,直通临渝关。一条向南,直通泸河镇(锦州附近)。
泸河镇是前唐的军粮囤聚之所,位于海边。这个军镇其实是比较孤立的,只能北上营州。向西的话,因为辽西走廊尚未完全出现,是走不通的。
前唐通过海运往泸河镇储备军粮,邵树德现在也是如此。
这是一条相对隐秘的后勤补给线,距离也更短,阿保机个土鳖,他能知道吗?
“陛下,阿保机已露出马脚。”陈诚走了过来,说道。
“五月之时,整个战场云山雾罩,我亦瞧不清楚。”邵树德点了点头,道:“时至今日,明矣。”
战场迷雾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常态。与契丹这种战马极多的游牧部族打仗,迷雾更甚。
双方都在不断派出斥候刺探对方的情报,又在派出大量游骑拦截、捕杀对方的斥候。
邵树德一开始进兵的时候,他并不清楚契丹人会怎么应对。
陈诚等人推演过,认为阿保机大致会选择三种战术。
第一种是大发各部,集中主力,不管不顾,全部涌到营州来,与王师决一死战,当场分胜负。
第二种是集中主力,利用他们机动性强的优势,先击破实力相对较弱的一部,提升己方士气,动摇我方的战斗意志,然后再携大胜之势决战。
第三种是采取诱敌深入的计策,正面迟滞、袭扰,然后率军深入我方身后断粮道。
如今看来,阿保机选择了第三种战术。
邵树德不评价他的选择到底正确不正确。事实上除了第一种决战之外,后面两种战术都各有优劣。
刚才西边有斥候来报,临渝关到营州之间,出现大量契丹骑兵,四处袭击运粮队伍,造成了一定的损失。
邵树德听后心中有数。
他知道阿保机来了,虽然目前尚未抓到契丹俘虏,并未确证,但他就是预感到阿保机来了。
“让史建瑭、邵知礼至山间搜寻。”邵树德下令道:“阿保机四处流窜,马定然不少。此刻保不齐躲在哪个山间河谷放牧,去找到他。”
很快便有人拟旨传令。
“先以己之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邵树德说道:“臧都保办得不错,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耶律释鲁就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围着他乱转,我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给臧都保传令,让他不要急,朕这边无事,蛤蟪、静蕃二寨设立后,先储满粮草,不要贪功冒进。你们每向北前进一段,耶律释鲁就要慌乱上几分,越到后边,他越沉不住气。稳稳地平推掉他,别给他机会。”
“另者,给梁汉颙传讯,磨蹭了这么久,还没突破进来,刀还利否?”邵树德又道。
信使领了圣旨后,匆匆离去。
“承节那边怎么样了?”邵树德看向陈诚,问道。
“还在扫荡后方。昨日来报,契丹、奚诸部三千余帐来降,王彦章已带人进入辽阳等地。这一路,贼势薄弱。”陈诚回道。
邵树德嗯了一声,坐回了龙椅。
他不担心这场大战的结果,事实上现在一切尽在掌握中。他担心的是敌人逃跑,不和他玩了。
朱棣五十万大军数征漠北,步兵、骑兵、炮兵齐全,威势惊人,但战果其实不太理想,有几次堪称空手而归。
敌人不和你打,这是最无奈的。
不过邵树德已经做好了此方面的预案,无所谓了。你跑吧,只要一跑,损失就不可避免,追就是了,能追到多少是多少。朱棣对草原没兴趣,我有兴趣,你跑吧。
焦虑感
建极七年六月初六,万胜黄头军主力抵达了蛤蟪寨,随军而来的还有大量粮草军资。
厚实寨墙的围护下,武夫们心里一松,疲累瞬间涌了上来,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一路之上,被大群骑兵围观的日子可不好过。贼人日夜骚扰,轮番冲杀,让人神经绷得很紧。
有的部队,一天都坚持不了,比如宋军。
有的部队,最多坚持三天,还是宋军。
有的部队,能坚持半个月以上,比如十字军东征时的部分欧洲军队,安全抵达目的地。
有的部队,能坚持几个月,比如李嗣源、符存审的七万大军,比如北征南燕的刘裕的十万兵马,比如马隆西征凉州的三千部队,视胡人数十万骑如无物,甚至能反杀敌军。
万胜黄头军的表现是专业的。
一路之上,每次敌人来袭,他们都能很好地应付。
契丹人的试探,不一定都是大队人马乌泱泱涌上来。事实上大部分情况下,都只有少数人靠近制造恐慌,这个时候不宜用箭矢大面积覆盖骑射,往往需要射术精湛的步弓手来射移动目标,以减少消耗。
另外,敌人有时候会不计损失,集中兵力攻你一个小车阵。关键时刻,需要其他车阵的人打开车障,外出支援。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一个不好,就被人冲垮了。
同样的战术,换不同的人来执行,效果往往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