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准确地说,东北有什么是中原大量需要的——“大量”二字是重点。
以小见大,一切从饮食开始。
“陛下冬日若留在辽东,或可尝尝头鱼宴。”曾经在辽西战场起义,诛杀契丹渤错水都督的粟特人康茂用谄笑道。
“你去过渤海?”邵树德拿着一个酒壶仔细观赏,随口问道。
“臣早年在渤海国做买卖。”康茂用说道:“契丹、渤海都有此风俗,冬春之交于河上钩鱼,做头鱼宴。”
康茂用是新设的仙州司户参军事,从八品下。
仙州即原渤海国的扶余府。
邵树德觉得渤海国一州的人口只有河南一县那么多,扶余府居然设了两个州,实在没必要,于是将仙、扶二州并为仙州。
“何谓头鱼?”邵树德问道。
“头鱼又称牛鱼,谓其大如牛。”康茂用说道:“或曰其贵如牛。”
“他说得可对?”邵树德看向怀里的月理朵,问道。
“头鱼的说法很多,也有称是第一条钩到的鱼。契丹风俗,以钩鱼多少来占卜年成好坏。能参加头鱼宴的,一般都是各部贵人,宴上会祭祀天地、祖宗。”月理朵轻声说道。
说完,挣扎犹豫了下,亲手给邵树德倒了一杯酒。
邵树德微笑接过。
他揽着月理朵,知道她在做这事时身体僵硬的程度。
这个女人,大概就没服侍过别人。便是她丈夫阿保机,也对她捧着、爱着、敬着,太过宠溺。但被他粗暴用过几次后,这女人也开始服侍人了,可见没有学不会的——阿保机见到应很欣慰,月理朵会关心男人了。
总体而言,邵树德对月理朵很满意。
陉道狭窄逼仄,不容方轨。林密幽深之处,数次杀得他丢盔弃甲,尽掳精兵而回,能溜出来的很少。
“头鱼宴,朕怕是赶不上了。”邵树德笑道。
在他看来,这个头鱼宴有很浓重的政治意味,是一场标标准准的政治聚会,和他早年多次举办的祭天大会是一回事——不同的地理环境,造就了不同的风俗,但本质是一样的。
“陛下若赶不上头鱼宴,后面还有头鹅宴。”月理朵倒完酒后,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仿佛打破了什么枷锁,原本怎么都不肯越过的底线似乎也不算什么了,只见她又拿起一盏奶渣,递到邵树德身前。
“此鹅定非彼鹅。”邵树德说道。
这题康茂用会,他又想说话,但被萧敌鲁暗地里拉住了。
“陛下。”月理朵说道:“待春来江河化冻,南雁北飞,契丹大汗来到河畔,扈从敲击扁鼓,惊动鹅雁。此鹅,并不单指天鹅,野鸭之类亦算。这时一般会放出饲养的猛禽,扑捉鹅雁,或由可汗、贵人引弓射之,先得者赏赐颇丰,往往被视为勇士。头鹅宴上也有牛鱼,一般是大汗亲自钓上来的。”
邵树德连连点头。
这些习俗,在后世应该都传承下去了,辽国、金国颇多沿用。
历史上阿保机曾以到鸭绿江钓鱼来宣示他对渤海西京的征服,可见钓鱼佬的地位在东北是相当高的。
“若大汗并未钓到牛鱼,怎么办?”邵树德问道。
其实,空军才是钓鱼佬的常态。他不信大汗、酋长之类的钓鱼本事就有多高,钓不到才是正常。
“可用鲤鱼代之。”月理朵回道。
邵树德大笑。
这不就跟钓了一天鱼,啥也没见到,回家前去菜市场买鱼一样么?
笑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道:“美人献酒,酒更醇。”
月理朵嘴角微微一笑。
她还是不太习惯。男人的这种夸赞之语,在她看来,是对她的一种侮辱——女人只有以色事人的本事,她觉得很悲哀,虽然她有充足的资本以色侍人。
以往阿保机就吃过亏,后来干脆不夸这方面了,专门说她睿智、聪明、果断,生怕惹怒她。不过邵圣这么说,月理朵却只能装作欣喜,不敢作色。
“陛下,酒饮多了伤身。”余庐睹姑挺着个大肚子,端来一碗乳粥,道:“这是妾亲手熬煮的。深秋露重,喝了暖暖身子。”
马、牛、羊乳、野菜与米,熬煮的乳粥,色白鲜香,闻着确实不错。
“有心了。”邵树德轻轻颔首,让她把乳粥放下。
月理朵看了小姑一眼。几年前,擅长装神弄鬼的奥姑可不会服侍人。唉,国破家亡之下,一个个都变了模样。
“好了,该谈正事了。”邵树德清了清嗓子,道:“诸位都久居辽泽、渤海,可能告诉朕,到底有何物能让中原人爱不释手,不能或缺的?”
“山珍野货可也,譬如人参。”有人说道。
“人参确实不错。”邵树德赞道:“然泽潞亦有党参,恐卖不上价,不过不失为一项交换之物。”
说完,让崔棁记下。
“靺鞨人其俗好养猪。食其肉,衣其皮,冬以猪膏涂身,以御风寒。”有人说道。
邵树德又点了点头。
善养猪是通古斯族裔的重要特征——黑水五部是典型的野女真,“其畜宜猪,富者至数百口。”
你说他们穷吧,那是真的穷,穷得掉渣那种。但以猪膏涂满身来御寒这种奢侈行为,中原百姓却负担不起——猪膏是做蒸饼的重要原料,价值不菲。